番外 最终章

她迷失身影冉冉升起，在分裂的天空中留下足迹。

------《生命中美丽的一天》

“豆豆，上楼去叫爷爷下来吃饭了！”正玩得不亦乐乎的高豆豆被自己的爸爸高宇响从玩具堆里提出来。

豆豆知道又要挨训，赶紧的就朝楼上跑去，叫爷爷。

豆豆叮叮当当的跑上去，立马又叮叮当当跑下来，拽着自己爸爸的裤脚，“爸爸，我看见爷爷在擦眼泪。”

高宇响忍不住叹气，从母亲离开开始，父亲就变得沉默寡言，整日把自己关在书房里守着母亲那最后一张彩色照片。

虽然罗子佳走得并不突然，但她的离开还是让高宜峰一夜之间白了头。

在高宇响的映像里，父亲戎马一生，陪在母亲身边的时间却甚少。待到父亲功成身退时，还没来得及陪母亲看繁华落尽，母亲便离开了他。

即使有一年之久，他依旧记得那日早上的情形。

罗子佳习惯早起亲自做早饭，可这天高宜峰晨练回来发现她还躺在床上。

他看看时间已经8点了，他推推她，“子佳！”

不见她有反应，高宜峰心里吓坏了，赶紧寻着她的脉搏，颤抖着双手拨通了120的电话。

等到儿女赶到医院时他们看到了从未如此狼狈的父亲，晨练服外加居家拖鞋来回在抢救室外踱步。

“爸！”高宜峰听到儿子的声音，头也没回，摆摆手依旧沉默着。

当门被打开的一瞬间，他的心都提到嗓子眼了。

医生表情凝重的看着他，“老先生，老太太的情况现在是稳定下来了，但是病情不太乐观。需要做进一步的检查，初步怀疑是XX，你们要做好心理准备。”

高宜峰点点头，“谢谢医生。”

他转身对儿女说，“你们杵这儿干嘛？该干嘛干嘛去？”

向来被父母保护得很好的高雨念从来为经历过这样的大风大雨，红着眼眶看着高宜峰，“爸，你就让我们留下来陪陪妈好吗？”

“有什么好陪的？医生说了是怀疑，不是确诊。”他的情绪有些失控，他缓了缓说，“你们想留下来，就留下来吧！”

看着儿女进了病房，一个人下楼去买了一包烟。

烟雾弥漫的楼道里，他的脚边堆满了烟头，这才不到一个小时的时间，一包香烟就见底了。

病房里，一双儿女看着面容憔悴的罗子佳，忍不住红了眼眶。

就在昨天晚上罗子佳还欢欣鼓舞的让两兄妹今晚回家吃饭，现在却躺在了病床上。

罗子佳睁眼看着他们笑得一如既往的灿烂，“对不起啊！妈妈今天实在是疼得没办法，倒下了。下次再做饭给你们吃。”

罗子佳环视一圈都不见高宜峰的身影，“你爸呢？把他吓坏了吧？”

高宇响打着马虎眼说，“爸可能去医生那里了！”

话刚落音，高宜峰就推门进来，宇响拉着雨念出门了，说“我们先出去吧！让爸和妈说说话。”

看着一脸愁容的高宜峰，“对不起！今天让你担心了。我以为吃点止痛药就没事了。”

高宜峰握住她的手，“身体不舒服为什么不说呢？你知不知道你生病了，吃止痛药怎么行呢？”

她知道事态严重，为了宽他的心只好对他说，“我之前吃了止痛药就没问题了，”

高宜峰点点头说，“这次你必须听医生的话，安安心心养病。”

“好，我有点累！能在睡一会吗？”

“好好休息。我在这里守着你！”听着他的话，她安安心心的入睡。

她已经不记得，有多久多久，他都没有像这样，守着她安然入睡。

……这一觉对罗子佳来说是一瞬而过，而这一觉对高宜峰来说却是那么漫长。

罗子佳刚睡下不久，他便收到了她的确诊书。

情况似乎不再是不容乐观的说辞，而是糟透了。

医生的话简单明了，“老太太的病情确定了，您多陪陪她，她想做什么尽量满足吧！也请家属做好心理准备。”

心理准备，他该如何准备，还没能好好在一起，却要生离死别。

身经百战从来都面不改色的他这次慌乱了。

曾经答应罗妈妈好好照顾罗子佳的承诺，他失言了。

应该担起她幸福一辈子的责任，他失职了。

做好余生陪伴她的计划，他失策了。

他紧紧的拽住医生的手，“没有回旋的余地了吗？花多少钱都无所谓，我只要你把她留下来，留在我身边。”

医生摇摇头，“老先生，对不起！”

这一句道歉，是她生命的宣判。

他坐在病房外的长椅上一遍一遍的责怪自己？“如果自己陪在她的身边，结局是不是就不一样了。至少她不用那么辛苦，那么累。”

思绪被病房里的声响打断，他赶紧擦掉眼角的湿润，进入病房。

身体还有些虚弱的罗子佳笑着说，“对不起，我只是想喝水，没想到把杯子摔破了。”

高宜峰重新倒一杯水递给她，默默的把碎片收拾干净。

看着沉默不语的高宜峰，罗子佳像一个做错事的孩子，“别生气了好吗？我只是……”

“子佳，过去的日子里我没能做好一个好丈夫，一个好父亲。以后的日子里让我好好的照顾你，好好的照顾这个家好吗？”他拉着罗子佳的手紧紧的把她搂在怀里。

那双熟悉的大手虽然多了岁月的痕迹，但一如既往的温暖。

时间一天一天再过，罗子佳的病情丝毫没有好转。病魔的折磨让罗子佳有些消瘦，她知道自己病得不清。

每每她向高宜峰提起自己的病情，他总是说，“病情不需要你关心，你自己好好养着就行。”

这让罗子佳有些忐忑。

一次偶然的机会却让她从护士的口中得到了答案。

这天她起了个大早，看高宜峰还在熟睡中便一个人摸索着出去散步。

刚走出病房就听到两个护士在讨论，“你知道1002病房那个老太太吗？没想到她居然坚持了这么久，快半年了！她隔壁房间那个老太太也是XX病晚期，还没三个月就去了。”

“那你也不看看他们家老先生一直陪着，照顾得那叫一个细心体贴。”

“再细心体贴又有什么用，我估摸着这老太太也就几个月的时间。这段时间检查结果都不太好。”

……

罗子佳已经听不清她们后面的任何一句话，她只记得，“就几个月的时间”。

她静静的坐在花园里，她难过，她舍不得。

几十年的风雨，她熬过来了。

终于等到她能亲手为他送上一碗热羹时，她却该走了。

他们曾说好待到他退休时，便开始一场只有两人的“夕阳红”旅行。而如今，旅途还未开始变走到了尽头。

她曾经设想过着他和她一起种花，她陪他下棋的日子。而现在，一切都将化作泡沫。

过去没有他的陪伴，她都咬着牙挺过来了。

未来她不能陪伴他，她却挺不住嚎啕大哭起来。

眼泪在脸颊肆意的流淌，撕心裂肺的哭声在旁人听来是那么的悲怆。

远处墙角的人影抹掉眼角的泪水，上前紧紧的把她搂在怀中。

罗子佳知道是他，她想收起自己的脆弱让他放心。可是她做不到，这一次她要好好的依赖他。

她靠在他的怀中一遍又一遍的重复着，“对不起！对不起……”

这一句“对不起”让他如何受得住，“子佳，没有对不起！没有对不起！我们一起好好活着行吗？半年时间我们都挺过来了，以后的路我们也能走下去。因为现在有我陪着你！”

信誓旦旦的只有诺言，他们都清楚与命运的这场游戏，他们，输定了。

不过罗子佳是感谢命运的，至少它又给了她半年的时间让她完成了她想做的一切。

一场旅行，去了西藏。

站在布达拉宫前面，像每一位朝圣者一样。

至诚至真的祈祷，一次次双手合拢晨曦霞光。

至善至爱的祝福，一次次匍匐拥抱大地苍茫。

一步一叩拜，一起一伏行。

她盼他，在没有她的日子里，幸福安康。

他愿她，在有他的日子里，幸福快乐。

一个盛夏，他和她种花，她与他下棋。

花开花谢，他喝上了她沏的花茶。

子起子落，她举棋若定，最后一次大获全胜。

那么，她只剩一个遗憾。

那日傍晚，落日的余晖洒在院子里，他们并肩坐在的长椅上，像年轻时候一样，她依偎在他的怀里，十指紧扣。

高宜峰小心翼翼的问着，“子佳，嫁给我你后悔过吗？”

罗子佳摇摇头，“从未后悔，一转身，一回头就是一辈子，满足了！我最大的遗憾是不能陪你到最后，所以现在后悔了。曾经我想过，我一定要走在你后面，这样所有失去的痛苦都让我一个人来承受。可是……我做不到了！请原谅我。”

罗子佳轻描淡写的话让高宜峰红了眼眶，他用他柔情似水声音告诉她，“子佳，我后悔了！如果不是我，你会过得很幸福！”

“小峰哥，我一直都过得很幸福。所以，你不可以后悔。我离开了你不要难过，你还响响和念念。请你一定要好好的。”罗子佳声音的无力感让高宜峰潸然泪下。

不知道坐了多久，夕阳西下，燃起了万家灯火。

高宜峰轻声询问着，“子佳，我们进去了吧！”

罗子佳却紧紧的拽着他的手，用力的笑着说，“如果重头再来，我还是会选择嫁给你。”

最后，她闭上眼，松开了他的手。

斑驳的灯影下，他搂着她，没有难过，只剩痛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