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
没有平常女人生子时的撕心裂肺,除了医生护士进进出出匆忙的脚步声,整个曲家在此刻静的出奇,落针可闻。
手术台上,医生们的表情严肃到了极点,曲曼婷的出血量已经超乎他们的想象,源源不断的出血量让止血都是一种奢求。
在场的医生知道,就算是有再多的备用血包,也不够曲曼婷这样用的。他们在和死神抢时间.....
沈听白站在门外,这一刻,他竟感觉时间过的如此的漫长,他想冲进去,进去陪陪她,但他却不能......
沈听白很后悔当时为什么不将曲曼婷留在自己的身边,至少这样,她不会出事,是他大意了。
三个小时后,手术终止,一声巨大的啼哭声宣告着这场战役的结束。医生陆陆续续从里面走了出来,于此同时,他们手里还抱着两个弱小的婴儿。
“怎么样了?”沈听白第一时间冲到医生面前,眼神里是藏不住的焦急与渴望。
他自动忽视了那两个孩子,一心扑在了那个医生的身上,他现在迫切的想要知道曲曼婷的情况。
“夫人的情况已经稳定下来了,但......”医生的话让沈听白原本悬着的心又再次提了上来。
“什么?”沈听白眉头紧皱,声音阴冷沉闷的让人生寒。
“夫人和小公子算是保下了,可小小姐却因为宫内窒息,没...没了......”这一消息宛若晴天霹雳,沈听白赶紧冲过去抱起护士怀里那个可爱的女婴。
那女婴刚生出来,丑丑的,却也能依稀辨明她的模样,长大后,必定也是一个极具貌美的女孩。
沈听白痛心疾首,将孩子紧紧的抱在自己的怀里,一滴泪水从他的眼角滑落,痛彻心扉。
“你们都出去吧。”沈听白抱着孩子,缓缓地走进房间,当门完全关闭的那一刻,他的心脏仿佛也停止了跳动。
他慢慢地走向曲曼婷,眼里噙着泪,屈膝,缓缓地跪在了曲曼婷的床前,男人挺拔脊背弯曲到极限,他抱着怀里的孩子大哭却没发出一丝的声音。
他悔、他恨,却都在这一刻变得那样的无用。
又是时间漫长的流逝,沈听白抱着女儿打开门。
奔子见到赶紧走上前去:“司令。”现在的沈听白,仿佛是被人抽走了灵魂,连外面那具空壳都在失去颜色。
“挑一块好的墓地,再买一副好的棺材,将她好好的安葬了吧。”沈听白看着怀里的女儿静静地说道。眼神里满是慈父般的关怀与眷恋,却还是将孩子交给了奔子。
“司令......”奔子知道他的不舍,到嘴边的话却被沈听白打断。
“去吧。”说完,沈听白便转身走了。
大厅之内,参与刚刚所有事情的人都被奔子聚集在了这里。
沈听白看着下面这群战战兢兢的人,声音冷漠而威严的说道:“夫人今日产下一子,母子平安。”
“都听清楚了吗?!”沈听白大吼一声,“违着,格杀勿论!”
说完,沈听白便走了,留下一群人面面相觑不敢说话。
屋内,沈听白将曲曼婷温热的手握在自己的手里,抵在眉间。厚重的窗帘挡住了外面刺眼的光,也遮住了他所有的情绪……
是他没有守好她,是他让她经受了这么大的伤害,也是他让她被迫卷入这场斗争中来,他无比的悔恨。
但现在说什么也晚了,一切都无法回头了……
顺远大牢
顾枫林和欧阳启被沈听白关在这里,恶臭浸满他们的鼻腔。
顾好了曲曼婷,沈听白驱车往这边来。
打开老门,除了那一股子经久不散的恶臭,还能看见原先风光无限的两个人,现在一个一个的活的像乞丐。
身上的军服因为刑罚已经变得破烂不堪,有的甚至血肉棉交织在一起浸泡在水里,近况落魄至极。
沈听白没有来得及换衣服,而是直接驱车来的,身上的衬衣还沾着曲曼婷的血迹没来得及清除。
顾枫林和欧阳启听见响动抬眼看,却没等来得及看清楚来人,就被一拳打在了腹部,一瞬间疼到顾枫林恨不得把他一口老牙给咬碎了。
当然,欧阳启也不例外。两个人身上都没少挨打。
顾枫林缓过神来,使劲的吐了一下自己嘴里的碎牙和口水,然后大笑起来。
“沈听白,怎么,恼羞成怒了?”顾枫林嘲笑似的说道,他看得出来沈听白那满是粘血的衬衫和那压制不住的暴戾,眼神里满是嘲讽和得意后的快感。
欧阳启也冲着沈听白大声叫吼道:“沈听白,你个龟孙儿,敢打你老子,看你老子我……”不等欧阳启说完,沈听白直接就是一脚命中腹部。
欧阳启和顾枫林怎么也想不到,在此时此刻,他们面前这个人居然会笑出声儿来。
“你笑什么?”顾枫林意识到不对劲,欧阳启腹部的疼痛让他抽气的说道:“笑他输给我俩,他输了哈哈哈哈哈。”欧阳启笑的大声。
“笑什么?笑你们笨蛋,以为老子走了小的就能替你们守住地盘儿了吗?”沈听白说的肆意。然后转身就离开了,只留下两个老东西在这里面面相觑。
回到曲府之后,沈听白就让奔子发电报给驻守在那边的军队负责人,并告诉他们每天一捷报,直到瓦解。
回到曲府,曲曼婷还没醒,孩子也已经被奶妈喂得饱饱的躺在婴儿床上睡着。
沈听白坐在床边,静静地注视着曲曼婷的睡颜,一双大手将那些黏在曲曼婷脸上的细碎发丝拨走,极尽温柔。
晚上,曲曼婷终于悠悠转醒,她稍微动了动嘴,却发现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肚子更是痛到让她窒息。
这时,沈听白端着一碗汤和一杯水推门而入,进来的那一瞬间看见曲曼婷醒了,他高兴激动的赶紧把东西放下向曲曼婷大步流星的走去。
“曼婷,你醒了。”沈听白将曲曼婷轻轻的扶起来,动作小心翼翼,生怕弄疼了她,但腹部的伤却依旧疼的她倒吸了一口冷气。
把曲曼婷扶起来后,沈听白赶紧拿水让曲曼婷喝,曲曼婷一口气喝完了那一杯水。
“好点了吗?”沈听白问道,曲曼婷点点头,问道:“孩子呢?”
“孩子在乳母那儿喂奶呢,等喂饱了就抱过来了。”
“是个男孩,平平安安的一点事儿都没有。”沈听白连说道,生怕漏了馅儿让曲曼婷知道双生子的事情。
“不是两个孩子吗?怎么会就一个呢?”曲曼婷疑惑的问道。
“没有,就一个,你这是又听了谁的话,说这话的那人肯定是为了骗你钱的。”沈听白想快速把这章翻过篇儿去。
曲曼婷的眼神一下就冷了,她将怀里的孩子往自己的怀里带了带:“我看到那个孩子了,告诉我到底怎么样了?”
沈听白身躯一震,垂下眼睑,盖住眼底的悲伤和无奈:“孩子被我安葬了。”
“是个男孩儿还是和女孩儿?”曲曼婷眼眶瞬间就红了,她止不住的哭,眼泪一滴一滴的往下掉,沈听白既无奈又痛苦,他将曲曼婷抱在怀里,声音颤抖的说:“是个女孩儿。”
一瞬间,曲曼婷的内心都被悔恨填满,她的心口好痛,痛到难以呼吸,她拼命地想推开沈听白的怀抱,却被沈听白死死的抱在怀里,她好恨,恨自己也恨沈听白,恨自己的无能为力没能力保全这个孩子,也恨沈听白带给她一次又一次的变故。
她有的时候就会再想,这次婚姻到底带给了她什么?她又收获到了什么?
她的内心好痛,痛到要窒息……
生产后的虚弱与突如其来的巨大悲恸让曲曼婷晕了过去,突然一股温热的热流顺着衣料逐渐浸润了沈听白的手,沈听白将放在曲曼婷身下的手拿出来定晴一看顿时慌了。他声音颤抖的叫着曲曼婷:“曼婷、曼婷,你醒醒,醒醒。”沈听白吓坏了,冲着门外大喊:“去叫医生,去叫医生!”
等到曲曼婷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是五天后的清晨了,窗外一缕晨光从没关严的窗帘空隙照进屋内,落到曲曼婷的脸上。
她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她只知道现在她身上好疼,她想说话,却发现嗓子嘶哑到失声。
好在张妈及时推门进来,赶紧喂曲曼婷喝了水,这才让她的嗓子稍微好了些。
“夫人,您可终于醒了,可把老奴给吓坏了。”张妈说着眼泪都快掉下来了。
曲曼婷冲着她微微一笑,苍白的脸上浮现出一抹轻微的笑意,这倒让张妈更心痛了,一时间乱了分寸眼泪纵横不止。
“张妈,去把孩子抱过来给我看看。”曲曼婷哑着嗓子说道。
张妈立即抹了抹泪,连忙应声:“哎,我马上就把小少爷给您抱过来。”
转身,张妈就赶紧的往婴儿房走去,边走边招呼着下面的人去给沈听白递消息,还让医生赶紧的去给曲曼婷检查身体,看看情况。
婴儿房内静的出奇,小小的婴儿床上,一个白白嫩嫩的孩子正在酣睡。
张妈轻手轻脚的将孩子从婴儿车里抱出来,生怕手脚一重,把孩子给弄醒了。
可小家伙还是醒了,一双滴溜溜的大眼睛直直的盯着张妈看,不哭也不闹。
这孩子睁眼的早,出生没三天就睁开眼了,也不知道现在到底看得见什么吗?反正一双大眼睛总是滴溜溜的直盯着你,眼瞳里清澈明亮,让人看了就喜欢的不得了。
“见妈妈去喽!”张妈抱着小家伙往曲曼婷的房间内走去。
另一边,接到消息的沈听白赶忙从顺远政府办公厅往曲府赶,奔子坐在驾驶位上通过后视镜看沈听白,真真是体会到了什么叫喜上眉梢。
回到曲府后,沈听白连披肩都没有脱下来便直接上了楼,他既惊喜又慌张,他现在迫切的想要见到曲曼婷。
受够了整日的黑暗,曲曼婷让人把窗帘拉开,窗户打开,她想透透气。
鉴于她还不能吹风,所以张妈可没答应她这个要求。
她将孩子抱给曲曼婷,曲曼婷小心翼翼的接过孩子。
怀里的婴儿粉嫩粉嫩的,不吵也不闹,乖乖的样子让曲曼婷一扫这几天的悲伤。
她无法再给予那个孩子关怀,却庆幸这个孩子还能在这个世界上健康成长。
沈听白推开门便看到了这样的一幕,曲曼婷抱着孩子站在窗前,阳光铺洒在她和孩子的身上,这一刻,仿佛就是永恒。
沈听白大步走过去想将曲曼婷和孩子通通都抱在怀里,但曲曼婷却微微侧身,躲过去了。
环绕在曲曼婷身边的两条手臂有些不知所措。
“曼婷……”
“你带来了外面的凉气,我和孩子还弱,受不了风和凉。”曲曼婷抱着孩子,并没有抬眼去看沈听白,只是淡淡的说道。
这时沈听白才反应过来,自己刚才太着急了,外面的披风和外套还没来得及脱下来。
沈听白忙赔着笑说:“是我忘了,是我忘了。”赶忙将披肩和外套脱掉,然后才安安心心的将曲曼婷搂在怀里,这一刻他想定格。
“沈听白。”
“嗯?”
“我想知道是谁让我的孩子没有了的,你能告诉我吗?”曲曼婷就这样被他抱在怀里,她神情淡淡的,看不出来多痛苦,也看不出来多憎恨,就是那样淡淡的,沈听白预测不出来是好是坏。
但他却不想让她现在就掺和到这件事情上来。
“当然,但要等你养好了身体,那两个人我会给你留着,我也会等你身体恢复好后,静听你的发落。”沈听白知道,这件事情若是究起根本,他也脱不了干系。
但他再悔再恨,却也再无能为力,他只能对她加倍的好来弥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