园部义雄

时夏不知道的是，那辆RX-7在她站在路口的屏幕下伤怀之前就已经停在那里了，之后她所做的一切都被降谷看在眼里。降谷买到车上那个千面魔女点名要的水素水后走出了便利店，确认二人已经走开之后，又转身去了百江方才去过的面包房。

这家店最近确实很有名，降谷从波罗的客人那里也略有耳闻，据说是可以将最简单的食材做到极致的店，还有客人戏谑称这回要轮到安室先生去“偷学”别家的食谱取经了。但这不是他走进这家店的目的。

他在门口拿了托盘，铺上垫纸，又从消毒柜中取出夹子，就像普通的客人一样从靠近门口的货架开始一一挑选，在走到转角的时候伺机环顾四周。这个时段店内一共四位店员，两位厨师在玻璃的展示厨房后，正将水果切片点缀在面包上，一位女性店员在门口收银台给顾客结账，还有一位男性店员拿着夹子在给中间的面包架补货。

降谷一列一列地看，慢慢走近了那位男性店员，微微下蹲一点想从下排取出一只面包，假意犹豫一下，扬头开口问边上的人，“请问这个面包里有荞麦粉吗？我妻子很喜欢您家的面包，但是她对荞麦过敏。”

那人依照面包房的饮食卫生要求戴着帽子，听见有人和他搭话，露出了一瞬的退却，又将头低了些，用沙哑的声音答，“您稍等，我去后厨帮您确认一下。”说罢合上了面前的小塑料门，将夹子放到手中的托盘上，双手端着托盘就走进了后厨。降谷直起身，目光一直跟着他回到后面的料理台，透过透明的橱窗看他与两个厨师进行了简单的交流，又端着方才的托盘回到了降谷旁边将得到的答复传达给他，“厨师说这款没有荞麦，可以放心食用。”

“谢谢。”降谷取出一只刚才问过的面包，结账后就走出了面包房。

很多在逃的犯罪嫌疑人会通过整容的方式试图逃过警方天罗地网的追捕。诚然，改变容貌会为大海捞针式的搜查造成几乎是无法解决的矛盾。但这些人不知道的是，一旦找到蛛丝马迹串联起他们的行动轨迹，容貌的改变便不再是他们的保护伞，反而会成为使他们大意放松警惕的罪魁祸首。毕竟整容可以改变每一个五官的形貌，但是整体的相对位置是无法改变的。另外还有一点很难改变的，便是人举手投足间的行动模式，走路姿势、拿握方式，很多动作都是人们意识不到的，并且就算意识到了也很难进行修正。

微微下蹲可以看清他的脸，问话可以听到他的声音，让他确认一般店员不可能知道的面包中的原料是为了观察他的走姿，这一套下来降谷已经得到了他想要的全部信息。那人开了眼角，削了下巴，垫了鼻子，似乎还缩了一点鼻翼，另外点掉了几颗痣又在不同的位置加了几颗新的，但是五官的位置和行动的姿态无法隐藏。他记得分明，那人名为园部义雄，是九年前在握手会上持刀意图行刺时夏的人，也是促使岩谷百江毕业引退的人。

他拉门上车，将装有水素水的塑料袋递给副驾上的金发女人，又随手将买来的面包扔进了车门下的凹槽中。

“怎么去了这么久。”女人拧开瓶盖，面露不悦，“装咖啡店员工装上瘾了？”

“怎么可能，”降谷伸手系上安全带，“看到了熟人确认一下而已，结果是我认错了。”

“神秘主义，怪不得琴酒看你不顺眼。”女人不耐烦地抓了一下头发，从包中翻出精致的烟匣，修长的手指夹起一只，另一只手就伸向了导航仪下的点烟器。

“你忘了吗，贝尔摩德，”他径直将那只烟夺下，直接扔进了烟缸中，“我的车上不能吸烟。”

“叽叽歪歪，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勾上了什么女人。”被称作贝尔摩德的女人漂亮的蓝眸冲他翻了个鄙夷的白眼，但还是将烟匣收了回去。

“我只是不希望执行任务的时候被愚蠢的烟味暴露了行踪。”他轻描淡写地解释。

“我好心提醒你，别总和琴酒对着干，”贝尔摩德叹口气，说得语重心长，仿佛是老一辈对年轻人的忠告，“就算他的身份不好做什么，他手底下的走狗可都盯着你想找出你的破绽然后去琴酒面前邀功呢。”

“我倒是没想到，凭你和琴酒的关系，你竟然会来提醒我。可别告诉我你是出于好心。”他的嘴角勾起一个意味深长的弧度。

“别误会，你要是没了，他手底下的狗下一个咬的就是我。我这也是自保。”女人摊手，听到“好心”二字摆出一副像是听到什么天方夜谭一样的神情。

“那就好。”

相互牵制，共享秘密，两人的关系建立在互利合作的基础之上，即任意一方抛出的任何一点好处都需要得到相应的回报，不存在所谓善意的示好。利益就是这段微妙关系的天平中间的那个支撑点，一旦任意一方无法从中获益，那么这段宛如玻璃工艺品一般脆弱的关系也就随之碎裂，剩下的，就仅是明争暗斗尔虞我诈。而贝尔摩德这个回答也就证明了他不需要以波本的身份为她执行任务或提供方便，对他来说这就算是好消息了。

将贝尔摩德送到她指定的地方后降谷没有直接回家，而是毫无规律地在路上绕了起来，每一个路口是否转弯向哪边转都是随机决定，最终停在了杯户町的一片空地上。他先是脱〰下外套，检查身上是否被装了跟踪器或窃听器，又拿出车上放着的手电筒，将车里车外细细检查了一遍，发现没有任何异常才放下心来。

他将手电放好又取出了一点零钱，向边上的一个公共电话亭走去。金属门把冰凉的触感让他不由缩了缩手，他拿起话筒，投进了几枚硬币，又将剩下的几枚放在了电话机的顶上，而后熟练地按下一串号码。

“喂，风间，是我。两件事需要你尽快查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