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白熬了

“师傅，麻烦送他到杯户町21番地。”时夏将喝得烂醉的桐崎塞进出租车的后座，也不管桐崎嘴里念叨的什么青春错付了什么头儿要对时夏姐好之类的胡话，和司机交代两句待门关好就回头去帮降谷扯风间去了。

此时的风间早已不省人事，整个人都像没了骨头一样挂在降谷身上，按说降谷抬一个风间也不算什么，但是要让他在不磕不碰的情况下在车里坐好倒还真费了点力气。时夏想着要去帮忙，其实也就是帮着挡了一下门，没让风间的头撞在车顶上。

把所有人都送走后，两人才慢悠悠地往警察厅停车场的方向走去。降谷走在靠近车道的外侧，时夏走在里侧，虽然相信他感知是否有人跟踪的能力，但毕竟是在外面，她还是稍稍错开离得远了些。橘色的灯光将路旁红叶的温暖融在平整的砖路上，勾勒出二人的影子，随着前行的步履深深浅浅相互交叠，短而复长，长而复短。

上了车，时夏调整了座椅、后视镜和反光镜，摸上熟悉的方向盘，仅是起步就让她感觉到了不一样的顺心，“还是你这辆车好开，上次赶场的时候山神小姐给我租的那辆车性能太差了，甩掉风间警官费死劲了。”

降谷一手拄着窗沿，一边笑着看她，“让你通勤用也没让你赛车呀。后来风间和我说了，说你深得我真传，没想到这么多年了你还能这么熟练。”

“那可不是，你教的，我都是直接刻在DNA里的。”她自豪地扬扬头，沉默了一会又再度开口，语气低沉了许多，“我这样是不是很奇怪呀？山神小姐她做了那么多不可饶恕的错事，但我的心里还是无法真正怪罪她。她在我心里好像分成了两个人，一个是和我相处六年、对我照顾地无微不至的姐姐一样的存在，另一个是被人利用、让仇恨冲昏头脑的杀人犯，在我的认知里无论如何都没办法把这两个人结〰合到一起。”

“人本来就是立体多面的，再恶劣的人在有些人人生的剧本中也会扮演善人的角色。这六年来她确实成为了你的生活中不可替代的一部分，没必要刻意想要修改这些记忆，善恶本来也不是泾渭分明的。”窗外的光影掠过他的脸，他的表情显得有些寂寥。

“嗯……”她似是解开了心结，眉头也舒展开来，便又换了个轻松点的话题，“这车是不是改装过很多次了？比我印象中感觉还要更轻了。”

“是啊，好几次出任务回来都撞得破破烂烂，不光是内核，外壳其实也换过很多次了。”

时夏轻笑一下。降谷这个人，看上去对身边的人都满不在乎，但实际上却比谁都恋旧又重感情。这辆马自达自学生时代起就一直是他的爱车，经过那么多次改装，外壳却还是原原本本的模样，没有过一点改动。他会不惜全副武装冒着危险去给老友掸掸墓碑上的灰尘，再规规矩矩地上一柱香，也会装作一副嫌弃的样子说要AA，结果却还是趁所有人都喝得兴〰致高〰涨时偷偷出去买了单。他虽然平时总是不在办公室里，但课室里所有人的地址他又都记得清清楚楚……

“笑什么呢？”他问。

“笑你呀，死傲娇。”她说完又有点怂，偷偷瞄了他一眼，他倒也没什么反应，似是酒精逐渐上了头，毕竟其他人都已经喝得丧失意识，他还能保持这种程度的清醒已经很不易了。她调笑道，“醉了？”

“还好，”他似乎是在闭目养神，“这些年也练出来了，不时刻保持清醒，喝点酒就把底都交了可不行。”

“真是难为你了。”时夏还记得多年前他们坐在一起喝酒的样子，那时五个男生刚刚成年，都是一两听啤酒就敢喊着要一醉方休的酒量，能到现在这样，定是在背后吃了很多苦吧。

“入警校的时候都立过誓，没什么为难不为难的。只不过，一个人看着誓言成真的感觉，确实不好受。”许是酒精的作用，又或许是处在一个让他可以安心的环境中，他的声音慢慢低了下去，却也难得地露出了几句历尽苦楚的真心话，最后逐渐只剩下了微醺的喃喃自语，“虽然我还没把他带回来，但是找回了你，这么多年也算是没白熬了。”

公司的会议室里，时夏背对着窗，坐在长桌的正中央，对面一排坐的都是公司的高层领导。虽然平时和他们打交道更多是山神的工作，但时夏对于这些老狐狸还是心里有数的。这“商品”用到头了，不想方设法再敲最后一笔，那就是亏了，更何况整个连环毒杀的案件使公司的名誉严重受损，虽然没有什么直接联系，这最终的后果却也还是落到了时夏一人的身上。

“浅井，公司的要求你知道的吧，毕业需要至少提前三个月提出申请。”坐在社长右手边的专务开口，透过一层镜片上下打量着她。

“是的，我清楚。”时夏料到会有这种情况，也早有准备，“但是现在毕竟情况特殊，不光是山神小姐的事件，还有之前剧场的袭〰击事件，我现在离开对公司来说才是最能够及时止损的选择。”

“这不是一句特殊情况就能解决的，你的合同也还有五个月才到期，我们总要按合同办事。”那人拍了拍面前的几张合同。

“这个情况我也知晓，这一部分的违约金我会按合同要求进行赔偿。”

对方见时夏顺从得如此干脆，便开始得寸进尺，“另外，就目前的形势来看，我们无法为你安排毕业的公演或握手会。另外，鉴于整个事件对公司和团队造成了极大的不良影响，还有一些额外的费用需要与你算清。”

“我说过了，我会按照合同办事。”时夏答道，“所以您说的另外的费用，请恕我无法支付。”

“浅井，你在公司这么久了，我们也不会刻意为难你。只是行业有行业的规矩，该遵守的还是要遵守。”男人将双手交叠起来，肘抵在桌子上，笑眯眯地看着她。

时夏见事到如今都明着敲诈了，这群老狐狸竟还想着要打感情牌，不由发出一声冷笑，“确实，如您所说，我入公司十年了。来的时候我16岁，公司在我负债累累的情况下给了我一个登上舞台的机会，时至今日我依然十分感激。

“不过，这十年来，公司真的尽到了合同所述的义务了吗？在我未成年之前，我和其他成员一样都曾在晚上九点后继续工作，这应该是法律明令禁止的。并且，当初签署的合同上，公司承诺会保护我们的隐私和个人安全，但是我从出道但现在，一共经历过三次被极端粉丝跟踪到家，甚至是破门而入的情况。但是公司做了什么吗？公司只让我不要声张，打算息事宁人。这种时候一直在帮助我的反倒是山神小姐，现在来说是个连环杀人犯，难道公司吃人不吐骨头的本事比杀人犯更甚吗？”

“注意你的言辞！”一段话下来对面的另一位常务已经面色铁青。

时夏也并未被他吓唬住，反而不慌不忙地从包中拿出了一只录音笔，放在了桌子上，“刚刚的对话我全部都有录音，就算不交给警察，上传到社交网络上，公司怕是也承担不了这个后果吧。”

“你这是在威胁我们吗？！”

“是您不仁在先，还能怪我不义吗？”

“够了！”眼见那人便要拍案而起，坐在正中央的社长用手中的拐杖在地上重重敲了两下，终于开口，“不用付了。”说罢便要起身离开。

“可是……”那专务似乎还是不依不饶，一心想为近来的经营不顺讨个说法。

“听不懂我说话吗？我说不用了。”社长凶狠的目光瞪了他一眼，又看向时夏，“你走吧。”

时夏也没有明白社长为何会松口，愣了一下，随后还是起身，对着对面那一排人深鞠一躬，“感谢您十年来的照顾。”

时夏走出会议室，总算松了口气，拿出手机用已经解封的社交帐号发布了一条动态：“山高路远，后会有期。”便乘电梯下了楼。刚走出电梯口，就发现几个成员围在公司的大厅，见她出来急忙迎了上去。

“你们怎么来了？”时夏吃惊地问。

雪乃直接扑到她身上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来……来开会。小……小夏姐，你真的，真的要毕业了吗？”

“是呀，”时夏揉揉她的头发，“早晚有这么一天的，别哭了，鼻涕都沾我衣服上了。”

雪乃抱着她纹丝不动，“可是我，我舍不得你……”

时夏扶住她的肩膀，强行把她从自己身上掰了下来，又帮她抹了抹眼泪，“你也该独当一面了，Serendipity的未来还要靠你呢。”

雪乃点点头，想起周围还有那么多成员，便放开了时夏退到一旁。

“哭得真丑。”时夏看向同样在抹眼泪的由依。

“要你管。”由依上去一把揽住了她的肩膀。

“对不起啊，留你一个人了。”时夏也红了眼眶，毕竟也是十年来共同奋斗的伙伴，感情自然要比其他的成员更深一些。

“肉麻。以后打算怎么办？”

“不知道呢，这件事影响确实挺大的，总之先休息一阵吧。休息一阵，再重新出发。”

“少说丧气话，等风波过去，我等着你复出。我的毕业公演上必须有你。”

“好，说定了，你要是不请我就吞一千根针吧。”

“你才是，来不了就死定了。”

时夏又和其余的成员一一道别。剩下的成员也都是她的后辈，对于从零开始打造队伍的时夏和由依一众也是尊敬之情大于队友情分。时夏又挨个嘱咐几句，便催促他们去开会了。

她走出大楼，看到手机上的提示，自己毕业的消息已经上了热搜榜，不由咂了下舌，心想着这件事还没有和百江说过，这下她一定会来找自己算账了。

刚想到这里，手机突然振动了起来，上面明晃晃的几个大字格外显眼——“岩谷百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