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花牌出场

花阳楼前行人络绎不绝，作为京城生意最火爆的烟花之地，每天都有数不清的王权富贵来到这里享受快意人生。高大的楼前穿着艳丽衣服的姐儿在歌台上招揽着形形色色的人，并将身份不低的贵人迎进楼里。

盐官钱龟上京城采办经商，今早将事情打点妥当后就带着小弟到处寻找乐子。听说花阳楼今儿有热闹可看便直奔这令人纸醉金迷的销金窟。被簇拥着的钱龟在小弟的包围下吵吵闹闹的进入红柳世界，从未来过花阳楼的他一入花花世界顿时瞪大了眼睛。

他们正好赶上了难得一见的花魁表演。

珠缨旋转星宿摇,花蔓抖擞龙蛇动，正是花魁出场的紧要画面。正中央的花座舞台在花魁出场后被红金的纱帘子遮掩住，明亮的夜明珠以及红烛树点缀在其旁。乐女拨动着琵琶声，随着竹丝起，处在花心的花魁正慢慢起身，折纤腰以微步，摄人夺目的妩一小段风姿。香风席卷之处，红纱晃动着，将落在红纱上的媚影与赤脚舞女的影子动摇起来，妖媚无骨入艳三分。花魁跃动几下，足边的金铃随着她的跳跃灵动的将光华显尽。舞曲越发热烈，看客无不伸直脖子，瞪大眼睛地紧盯着台上那道倩影。

钱龟不禁好奇地询问周围的小厮，“这是谁啊？”自称百事通的小厮立马跳出来，巴结着钱龟道“爷，京城有三奇，公主的画，花魁的舞和白班的戏”。这花魁是前三个月刚刚进来的，身段是一等一的好，王侯子弟哪个不知道这个花魁的名号。”钱龟看向花魁又多了几分玩味，“爷今晚要她了！”百事通忙解释“不可不可，她是个不肯卖身的主，千金都换不了她一刻春宵，爷还是乘早打消这个念头吧。”钱龟毫不在意“哼，爷有钱，这娘们不愿意也得今晚上爷的床伺候爷。”百事通按下心思，好声好气继续陪着钱龟。心想如若花魁早做打算这几个月赚的钱出了云锦朝可以买隔壁老樊国的西凌阁，阁里兵器任意挑。也可以在云锦朝城北的曾玲楼里买下看下的任意一层的藏书。可是谁知道她在想些什么，白白浪费了名气。

曲到炙热时，近处不知是谁太过于急切竟将台上的红纱扯下。花魁一惊，身子却早已反应就势旋转半周，不动声色背过众人的那一刹那，就将西纱蒙在半脸。突然的意外使得众人惊呼，宋妈妈立在台下心猛得一紧，眼神不再只是沉浸在艳丽妩媚的舞姿，而是紧盯着舞台中央的可人儿，担忧舞台四周再横生变故。而台上的可人儿似乎毫不在意，不受任何干扰地以曼妙的舞姿继续徐徐落舞。一曲寻阳舞毕，好像刚刚没有受到外界的任何干扰一般，花魁浅浅的施了一个礼回应着众人。有的看客惊叹花魁的沉着冷静，暗自思索；有的十分地疯狂，想要再次掀起波澜。多数沉浸舞曲里的看客，眼神都无比地狂热，全场气氛热闹得甚至比起观看前还过犹不及。于是他们将手中的钱币尽数投掷舞女的脚边，用金钱筑起一座又一小座钱山。欢呼、雀跃和癫狂的众人在这样的虚张声势下也只不过是想博得舞女的青眼。

可是，舞女并不朝地上的金银多看两眼，清欲寡欢地正想退下。也不知是谁叫嚣一嗓子，然后下面的看客沸腾起来，高叫着，吵闹着，立马就把不满舞女跳得甚少就离开的情绪宣泄出来，并不断向台上的舞女施压，扯着喊再来一曲。甚有介人还意图推开维持秩序的伙计，高立在椅子上踩着台子就要登台。

可场上不仅只有平民在，旁的雅间外还立着四处张望警戒的小厮或是婢女。台下的宋妈看到场面失控，一边小心翼翼地观察距台近的高官和地方乡绅神色，一边好气地陪着脸色对着闹事的看客。正忙得不可开交时，却来了一人。钱龟不怀好意地向着宋妈靠去，讨好着宋妈“大妈妈再来一曲吧。”其他富贵纨绔子弟也一齐附和着，“来一曲吧宋妈。”宋妈陪着笑，缩了几下脖子看向雅间的大人，那边影子重重不知是什么态度。于是只得扯开嗓子朝那姐儿大喊“灵儿，再来一曲吧！好好跳，回去有赏。”

灵樱正退至红纱以后欲离场，在听到宋妈的话以后，马上瞥了台旁的大妈妈一眼，眼神询问。大妈妈只是从容不迫向她点头示意继续。灵樱心下一沉，怕是今天不太平。思绪着，这短短一点时间怕也是做不成周密的应对之策，只好先将行着，走一步算是一步，看那计谋怎待如何。于是面上抹开些许不满，但还是捋了下衣裙，预备舞动莲衣。

叮铃声里碰撞着喜与悲，即兴的诗舞里只有庸人沉浸俗世。——清慠风霜里埋藏谁的败叶，妩俗艳世中流动谁的芙蓉。灵樱隔着帘子对着观众舞着，笑着，伴着自己投下的影子翩翩舞蹈。举手投足之间是风尘女子的巧笑嫣然，折腰曼舞之举里是豆蔻少女的浅笑轻颦。

约莫一柱香功夫，隐于舞台一侧的大妈妈看舞得差不多了，悄悄地在舞曲衔接处把第二头牌梅儿送上去。

正好是寻阳舞落，花渐舞起。灵樱巧妙地回旋移到黑色的幕布前，人群的暗影里却闪出突兀的声音，打破了灵樱的计划。有人大喊着“花魁呢？”众人重新将视线聚焦了灵樱。看样子，还得再周旋一会，灵樱只好停住走向后场的舞步改为绕场半周。不过只在绕场间，马上有了思量，顿生有了抽身的法子。然后加快了几步小舞步，没控制好气息踉跄着站不稳。立在一旁的几个舞女心领神会，上前担忧地扶稳灵樱。灵樱连着吐息纳气一会，退后几步，定几下心神，目光浅浅地看了琵琶乐师一眼，脸上浮出淡淡的不适。台下观众一片寂静，看客都静静地看着花魁。少了喧闹声，再加上乐师适时停了弹奏，接下来到了要对看客告退的时候了。灵樱半扶舞女，轻轻地揉捏太阳穴。像是新春刚绽开的新柳一般，才将微微缩皱的眉头舒展开，就以如水的眸子怯怯地望着台下众人。舞女梅儿自然地走上去把别的舞女替下，接着半扶着灵樱，然后不动声色的站立，守护好四周的安全。

俏丽的面貌还是娇弱欲滴，这还未开口，就有男的开始蠢蠢欲动，暗自心疼美人愁容。灵樱向前几步，忧愁若西子状，弱不禁风地视看众人。她其实还未开口，不过就已经让不耐烦至极的看官们降大半的火，连咄咄逼人的眼神也削弱了不少。灵樱瞥了一眼底下的看客，扫视一圈，对着台下看客矮了矮身子，施了一礼。然后饱含歉意和遗憾，望向台下，“小女子蒙幸得各位老爷青睐，幸喜各位老爷光临花阳楼，但小女子自幼体弱多病……咳咳。”梅儿忙拍拍灵樱，给她顺气。“抱歉，实在有些疲累恐刚刚受了凉不能继续上台表演，各位老爷请见谅。”看了几眼台下，有些酒鬼饭囊犹豫了一下，几个还露出一副心疼愧疚的表情，不过还有几个想继续叫唤的。旁边的大妈妈既已看到形势有所改变，就连忙唤梅儿继续舞蹈。

凭大妈妈出场，再不满的达官贵族虽满腹牢骚但也无一人闹事。灵樱松了一口气，悄然退至后台迅速离开。她的侍女担心地立在台下，这会看到灵樱成功脱身，赶忙跟上了灵樱。

“终于！我甩开他们了，真是麻烦。”灵樱推开闺房的门，爬上床瘫下了身子呼出一口气，“这一天天的，也真够无聊的。”她小声的嘟囔，她的侍女跪立在床一旁为她除去衣上的服饰。灵樱也懒得起来任凭摆布。半晌她突然一拍像是想到什么似的猛的爬起。一下子握住侍女的手说“走，洁儿，我们回相府！”

花渐舞还在继续，隐于人群里的钱龟对刚才看到的美人还没回过神来。他眼珠子一溜想到这是个机会，于是悄然离席，然后托人以最快的速度买通钱财寻到灵樱的住所，他要不久就溜进了灵樱的闺房。“真是天助！”买通几个小厮后他暗自窃喜。他摸进灵樱闺房后悄悄掩好门，猫着腰关好门窗，然后偷偷地躲在橱柜里面，等待灵樱回来。

真是可怜了，显然此时的他还不知道自己的计划已经泡汤了。此时，灵樱踏上回相府的路。

…………

夜深人静，嫖娼的客人也都睡下了。这时花阳楼的灵樱闺房里才终于响起开门声。那一坨矮小圆滚的黑色身影在一声关门声响中离开了花阳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