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智没由来地对著闭著眼睛的喷火龙发呆。
不知道……茂那个家夥有没有好好管理道馆呢……不自觉地喃出声。
智一惊，发现他刚才的想法有违常理。
怎麽会，怎麽会！
那个家夥怎麽可能让他去担心。满贯的奇怪的想法让他将嘴埋在温泉以下像是发泄心中慌乱般地吐气。
咕咚咕咚的。
水泡直翻腾起不小的水花。
智盯著那些在湖面溅跃的水滴竟然开始恍神。
不知道……喷火龙不在他身边会不会有什麽麻烦……他又喃。
这是一直陪伴他长大的精灵。
同时身为训练师。智明白，它对他的重要性。
水花逐渐变小乃至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抬离水面的距离然后又没头没脑地轻声嘀咕著真的应该没问题吧，表情带了点淡淡的忧郁。
我只能说智你是真的杞人忧天，不过那种心理到底是在担心什麽呀。
是他的人，还是放不下自己对他的那种朦胧的情感。
迟钝如智。
一旁的光精灵用舌头梳理著自己毛发，然后淡淡地吐出一声低鸣。
他不语，只是静静地靠在地表边。他能感觉温泉奇怪的药效在手腕附近散过来的阵阵清凉。
四周的树林里有著各种各样的声音在律动。
在空闲时，智总喜欢用心灵去倾听这些美好的音符。
不为什麽，他总觉得入乡随俗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比如现在从不远处的草丛中传来的不同寻常的“沙沙”声。
还有其他人？
警觉地探了探身，他准备先从温泉里出来看一下情况。
衣物不知什麽时候被零零散散地丢弃在不同的角落，智汗颜地不能排除是喷火龙恶作剧的下场。
嘶嘶——智的光精灵低吼著。
一般有不明人物侵入时，它总会这般的表现。
现在它正将全身毛立起拱起身子咧著嘴。
似乎是从胸腔里发出的一股怒意，智好奇地盯著它瞧，他见过这样的光精灵只在面对他视之如仇的火箭队。
不……不会吧……
智是真的迷糊了。
白银山位於成都与关东地区的交界处，因此有很多的训练师会慕名而来到这里锻炼自己的意志。
可是这个地方照理来说只有很少的人知道，外加上难以达到的高度和陡峭的悬崖，光靠精灵的协助是完全不能上来的，更何况，是早已销声匿迹的危险团队。
沙沙——
智的注意力被移进的声响所吸引。
他咽了咽直堵在喉管的口水不敢发出一丝的动静。
现在能做的只有等待，然后进一步地采用训练师惯用的手段进行反击。
阳光透过树梢照射在他的脸上，面对光线意外地强度他收缩了瞳孔，草丛在那一刻被掰开，从那里走出来一个人。
背著强烈阳光的身影智看的不是很清晰。
对方抛过来话语却让他瞪大了双眼。
他说哦，乖乖地在这里呢。
口吻有著熟悉的奚落与挖苦。
“是……是你……”
背著光的弧度茂站在他面前，表情冷若冰霜。
智木纳地盯著眼前的人噤声，他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麽。
茂回望他的眼睛转过头。
他说智你如果再盯著我看的话我就把你一脚从白银山上踹下去。
智回神，他一字不落地听到了刚才的话。
如同往常一样的极端反映，他猛然跳了跳反驳般地怒吼著茂你不会是为了故意讥讽我才到这个山上来的吧。
“如果那样的话就谢谢你了，我不用你关心！”
“哦，是吗，我怎麽觉得你刚才的眼神好像充满期待。”他依然顶著那张冰山脸悠悠开口。“要哭出来似的。”
茂无所谓地耸了耸肩。
智如他期望般咬了咬牙。“说……说什麽呢！我……我怎麽会想要哭啊！”
“哇！！！”的一声，茂成功地看见智倒进了温泉之中。
果然是个白痴啊。他低语般地沈默了半饷，看见水面有不断浮起的微弱泡泡。
是变了，智的性格是比以前沈稳了许多。
但是茂是他的死穴，只要有这个家夥在的地方智总会心神不安的。
比如说，这个现在。
智从水里冒出来的时候是被呛到了，伴著可笑的咳嗽声和喷嚏声，他大叫著和曾几何时多麽熟悉的话语。
“茂我跟你没完！！！”
好啊好啊，没完就没完吧，茂在见到智第一眼的时候就知道他身边永远都会有一个怎麽甩也甩不走的家夥了。
他当时真的不知道为什麽那个同样白痴的爷爷会给这个白痴和自己一样的图鉴。他的爷爷捧著茶杯悠然自得地对自己说我老了需要多找几个人帮我跑腿办事。茂一脸高傲地说我一样可以帮忙收集所有的数据那个家夥太吵实在是不适合当我的对手。
他的爷爷也就是精灵学术界的权威在他面前第一次笑得深不可测。
——我叫智，你叫什麽名字？
——吵死了，我叫茂，你不要再跟过来了。
——茂啊……茂，你听我说哦，我是绝对不会输给你的！！！
少年在他的背后不停地喊叫著，像是定下了不可破坏的契约一般。
他只是不著痕迹地记住了。
那时的誓言灵验了，联盟大赛后他旁观一切的大木笑著对他说怎麽样啊你爷爷我很有本事吧，两个被选中的人都进了联盟大赛的宝殿啊。
茂斜著眼睛看他，没有说话。
——怎麽样，是不是成为你心目中最重要的人了？
一怔，抬眸去看大木的时候，阳光的笑容映入眼角。
好像，好像那抹金红色的身影……
NIE，那老头不会是真的因为很像他年轻时的理由才给智那个笨蛋图鉴的吧。那样是最没有说服力的……
茂在那一刻显得很无力。
智的拳头攥得很紧。
但是很快由於手腕处穿透过来的彻骨的疼痛快速地松开。
他吃痛地单闭眼，差点因为激动而忘记了伤痛的存在。
所以说过了，茂是他的死穴。
茂望著他的样子兀自叹气。
“先说明了，我来这里不是挖苦你也不是探望你，我只是来白银山帮爷爷调查精灵分布的，顺便来看看喷火龙，有意见吗？”他用著极淡的语气并且尽量不去直视智的眼睛。
他有一双清澈的眼睛。
他不想从那里望见自己的不安，也不愿从那里看见他的失落。
但是为什麽呢？
会有失落和不安。
智没有回声，茂好奇地去看的时候，发现智正用疑惑的眼神望著他。
“NIE，茂，道馆不用你去管理吗？”
不去管理道馆而到这里帮大木整理精灵分布？
奇怪，记得前几天去大木研究所探望的时候大木还笑嘻嘻地对自己说终於把调查白银山的任务完成了似的。
“那里暂时装置了可以自动对战的装置，你担心过头了。”茂轻柔地抚过喷火龙的翅膀，他背对著智，所以智看不见他的表情。
不过这种口吻是最让人生气的一种。
“你的话总是会让我想要抓狂。”他抗议。“我也是关心……”
关心什麽？话到了嘴边却不知道该怎麽连接下去。
该说关心什麽？
智也不清楚。
茂保持著安宁的沈默一会。“你现在已经不是馆主了，所以不用管那些多余的闲事吧。”依旧保持冷冷的眼神，智有那麽一瞬的惶然。
不过那却变为似有若无的一种怒气。
“喂，你说话能不能积点口德，会遭雷劈的！”企图上岸，但是却被喝斥声压了回去。
智愣愣地看著他，茂一脸无奈地走到他面前蹲下身。
当然他的内心世界从来只是淡淡地表现在脸上。
智只觉得他的手腕被狠狠地拽住，在意识反应过来想要挣脱的那一霎那被神经的疼痛停止了动作。
“好……好痛！！！”他叫，茂顺势放开手，“你干什麽呀！”
因疼痛而有泪光噙在眼角，茂没有去看他的眼睛。
“病人就要本分地待在这里，如果这里再治不好你的病，我就找不到别的地方了……”茂是闭著眼睛说话的。
智就那麽一直盯著他看，他总觉得缺了些什麽。
茂变了。
变得不再笑了。他记忆中的茂虽然是一个有著冷漠性格但是笑容还是会挂在嘴角的人。高傲的性格被埋没的同时，他的笑容也被冰封在不知名的一角。
虽然很讨厌，很讨厌他嘴角划过的弧度，那明明就是恶作剧成功时会出现的可憎笑容。但是很魅惑，有著可以牵动他内心世界的力量。
很不可思议。
智觉得，心口在隐隐地作痛。
为什麽……为什麽呢……
距离很近，茂没有站起来，拉近的身高差让他迷恋於茂精致的面容。
原来女生们都是为了这一点啊。
他显得有些恍然大悟。
智只是觉得很好玩。
看著平时镇定地茂变成落汤鸡的那一瞬间他其实真的有一种自我意识的满足感。感情像是发泄了自己积累了很多年的怨念一般。
偷偷地捂著嘴巴笑，但是音量在最后明显变得底气不足。
他看不见茂的表情。
“喂……茂……你没事吧……”他弱弱地问，茂生气的时候就只有沈默，这对於一直充满活力的智来说是最恐怖的一件事情。
更何况现在茂浑身散发著不一般的感觉。
是，真的，真的生气了吧……
不知怎麽的，竟有些害怕起来。
茂的确是有著冰山温度的性格，但是生气是鲜有的。
毕竟有了些年头，智熟知茂的性格。
“茂……”他喃。却只看见茂过长的发遮住了他的脸，透射下来的阴影增添了阴险涌来的杀气。
噤声，他镇定了自己些许混乱的情感。
道歉？不要……明明是他先挑起自己的怒火，凭什麽……
呜……但是别扭的想法被扼杀在了摇篮里。
看来好像是自己做过了火一些……
“NIE茂，不要那个样子啊……”他握了握拳，又无力地松开，“我……我不是故意的……对……对不起啦……”好吧，还要他怎麽样。智从来就是个要强的人，更何况是对待自己的死劲敌也能道歉的次数少之又少。
他很不喜欢这种闷骚的气氛，心里怪难受的。
“茂……”继续呼唤对方的名字，却想不出接下来该说些什麽。
周围有黑色执念扩张的迹象。
静静地年华里漫过来的窒息感受，空气里寻找不见破碎的声音。
智记得曾经也有过如此的经历来著。
即便旅途不同，他们的目标毕竟是同一个，也会在路程中有交集的那一刻。
在攻入希鲁夫公司的前一天，他们曾同样回到真新镇的大木研究所。
那里被火箭队的干部翻得乱七八糟，零乱的资料飞舞在水泥地的每一寸角落，笑得开朗的大木不在。
茂知道整件事情经过的时候只是沈默。
大片大片的阴影滚落下来，在原本幽黑的房间里变得有更甚的恐怖气息。
那叫做愤怒。
智在那一刻并没有如同往常一般大吵大闹，他至少也懂得这一点。
——茂，你没事吧……
没有回音，只有问句在空旷而狭窄的空间里徘徊，最终还是环回自己的耳朵里。茂只是沈默。
只是沈默到像要死了般的没有气息。
有要窒息的紧密感。
那一次……到底是如何度过的呢……
想不起来了。
“哗——哗——”宁静打破的源头，有水被搅动发出的动静。
智看见茂正趟著水缓慢地由远及近地行走。是要上岸的样子。
这算什麽啊！不要无视我！
智的倔强性格被茂的举动给挑起。
“喂，你给我说清楚……呜……”如呜咽般地开始呻吟，他的腿部肌肉无规则地抽搐。
莫非？抽筋？
沿著全身扩散的剧烈疼痛感，就像是被拖著下水般将要沈没。
可……可恶……身体……身体……不能动了……
好痛啊！！
喉咙里发出的音节被淹没，堵在喉咙里出不出来。
只是，只是有强烈的水流混捣声。
茂冲上前又在恰到好处的时机救了他。
智觉得今天真是糟透了，这是第几次了，和温泉来得亲密接触？
他大口喘气揉了揉自己的眼睛，接著就发现了一幅意外地情形。
茂放大般的脸出现在面前，惊觉地去观望现在的形势，他的身后靠岸，茂正以两手撑在他两侧岸边的姿势和他保持著相当暧昧的距离。
暧昧？喂不要说出这种会让人脸红心跳的词啊。
脸红？为什麽要脸红啊。
因为茂现在的眼神像是活生生要把一口吞下去的样子。
还在生气吗？智的眼睛不知道该放在哪里，他突然觉得自己像是面对某个心仪的男生而不知所措害羞的纯情少女。
不知不觉就被自己的联想炸到了脑袋，他没由来地一阵恶寒。
於是他游移著眼神用两人之间才能听到的声音说茂你稍微拉开点距离好吗这样说话会很不舒服的。
他就是有这个勇气专门说出这种与现在情形毫不著边的话。
而且是带著羞涩状满面通红的脸。
下一秒他的下巴就被轻轻挑起，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他们的距离也许只剩下仅有的一丝空间了。
怎麽……怎麽回事……他干瞪著眼睛知道自己没有后退的路。
难……难道……接吻……？
我到底在想些什麽啊啊啊啊啊啊！
内心强烈挣扎的智不敢动自己的身体一分一毫，因为他怕一个不留神就闹出什麽事情来。
视线，视线应该放在哪里啊，谁能够来告诉我……
这种事情对於单纯的智来说是从来都不会烦恼，但问题他就是遇上了。
耳朵里充斥了无数的杂音之外还有扑通扑通的心跳声。
所以说这种情形是怎麽看怎麽都觉得异常暧昧。
有违常理就是在说这一点了。
智就算是被打死也不会想到他和茂单独在一起的哪一天会遇到这种事情来著……
很安静，安静到他都不敢喘气，因为呼吸声都会破坏这种气氛。
他又显得是那麽的不安。
就在将要接触的那一刻，放开了，智感觉周遭的空间又一下子敞亮起来，茂趟著哗啦啦地水声上了岸。
智呆呆地望著他的背影一会，然后出声。
“茂你衣服全湿了不要紧吗？”
茂知道和笨蛋一起待久的话，自己迟早也是会被同化的。
冲动对於茂来说是禁忌，特别是在智的面前。
智当然不知道他那个样子是在自找苦吃。
但是茂脑子一转自己又能对他怎麽样呢？
茂是智的死穴，相对他而言，智也是。
看到他的表情就觉得提不上力来，特别刚才的情景智绝对是自己在玩火。
茂觉得自己是疯了，对著他那时从水里被拉出来的表情心跳不已。
距离在靠近0.001毫米处被拉开，他适当地控制了自己暴溢的情感。
自己在干些什麽？
他对自己说不能够离他的距离太近，他怕自己会伤害到他。
他也怕自己会伤害到任何一个人。
明明说好的……但是身体的动作却总是与大脑的想法背道而驰。
喂！其实你潜意识里就是那麽想做的吧……
这不能怪任何人。
茂没有理睬智的叫嚣，独自下了山。
“那一招你应该很熟悉吧！”谁知智是根本没有把他的话当作一回事地对他灿笑。茂愣是看著他的样子说不出话来。
他说你来这里到底想要干什麽。
“这里又不是你玩游戏的地方。”
“什麽呀，茂你最近不是都很闲吗！”
“很闲也不用你来管。”
很平稳很平和的语调，但是却让人觉得很不舒服。
智倒是不怎麽介意起来。“那一招是你教皮卡的吧！”
茂静静地看著智，等待下文。
“就是那一次啊，我和你拿错精灵的时候。”
“忘记了吗？等我们换回来的时候我很生气呢……”
“因为尽是一些我不想教给它们的招数。”
“我就在想那时的茂怎麽那麽好心能够帮身为劲敌的我训练精灵啊……”
“NIENIE，这一招有什麽特别的意义吗？”
很吵，真的很吵……
“够了你！”
涌上来的情感与愤怒越来越多，然后在那瞬间爆发。
煞白的空间里泛出来的单音，震得耳膜生疼。
“NIE，那个项链也有这个功能吧……”
说著智自顾自地朝这边走过来。
“不要!不要过来！”
智的脚步只是稍微地愣停一会便继续向前。
“哈？茂你很奇怪，为什麽不能过去……”话语里有著笑意。
为什麽……不能过来……
就是不行，不可以。
茂咬牙从赛场的一边绕过。“智你不要闹了，你也差不多该回去了。”
他用调整后的声音在若无其事地诉说，当然他忘了一点，这种话对於向来一根筋的智是毫无用处的。
茂听见智不肯放弃的脚步，然后有话语飘来。
他说茂你没事吧怎麽脸色煞白的一点也不好。
为什麽要管我，为什麽？
我们本就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虽然曾以相同的目标前进在道路上，但是那一切都已经完了不是吗？
凭什麽有理由来关心我？
“你跟我是什麽关系？”语气冰冷地能够冻住任何的东西，“我不需要不相干的人来关心我。”
他的余光瞥见智被蒙到神色。
快点走吧，不要再留在这里。
我跟你虽然没有半点关系可言了，但是，我不想伤害你。
“为什麽你的表情显得那麽孤独啊……”
有什麽东西在心头“咯！”一下。
为什麽……你的表情……那麽孤独……
茂转过头，智正用淡到一切似无但却有的眼神望著他。
不要，不要用那种怜悯的样子看著我。
茂本是一个独行侠，天不怕地不怕，他一直都是那麽单纯的认为自己有多麽的厉害不需要任何人的帮助，任何人的感情。
但是智的存在却与这个一直以来单纯的想法变得矛盾。
那是不切合实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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