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娘子20

1940年的元月。

青山环绕，晨曦微现。

一男子身着蓝灰色的军装，独自伫立于一块儿突出的山石上，静静地眺望着远方犹被轻薄的雾霭笼着的苍翠，不知思索着什么，眉间微微成川。

听到背后传来熟悉的脚步声，男子的唇畔不觉间划过一缕笑意。

“咦，你今天倒是起得格外早。”女子清脆的带笑声音已从他的背后传来。

“是啊，我想在这儿等日出呢，你瞧这地方多好。”男子闻声应道，转过身笑看着她，偏头又道：“哎我说，你倒是好好回忆一下，自打跟着你们的这半年来，我几时有晚起过？”

女子闻声默了一刻，倒没有否认，只微侧过头，悄悄抿起了一弧清澈的笑意。

“嘿，怎么样？你没话说了吧。嘿嘿。”男子大步走近了两步，转了转眼睛，又道：“其实吧，我在玉屏当县长那段日子你是没在我身边，没瞧见。咱那会儿可真是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干得比驴多啊。哎，小红，这说起来，都还要多亏你呢。要不是当年你在梅家当了那段时间的大少奶奶，咱要不是为了早上能陪你玩会儿，再一起吃个早饭，或许一时半会儿真改不了那睡到日上三竿的习惯呢。所以说，我还真得谢谢你。”

“行了行了，梅贤祖，你可不要贫起来就没个完了。”女子状似嫌恶地瞪了他一眼，脆声道。

二人说话间，天色渐渐亮了，暮霭渐渐淡去，初阳却并不明朗。

“哎，真是可惜，这么好的日子，这日头却不好。”梅贤祖说着，抬手指向远处天边，叹息道：“你瞧，这日头被云给罩住了，感觉闷闷的。”

“是啊，的确是被云给遮住了。”王小红顺势望去，点点头，想了想又道：“可不就像我们的境况嘛。不过，我相信有朝一日我们一定能够将日本鬼子都赶出中国，能够推翻所有压迫在人民头顶的大山，有朝一日一定咱们国家一定可以旭阳高照的！”

“嗯，我也相信。不过，我的姑奶奶，我知道你的信仰、你的决心。可你也别一早上就给我来上你们的政治宣传课，好歹让我醒醒脑子吧。自打加入了你们，我这一有闲就去听他们讲课，道理嘛也听进去了不少。哎我说，没想到你们队伍里的各种政治教育课还着实是不少呢。。。。”

“不是‘你们队伍’，是‘我们队伍’！”闻言，王小红不满地瞥了他一眼，打断他的话纠正，想了想又道：“说起来你这进队伍也都大半年了吧，见也见了不少吧，早就不算新兵了，怎么还是这幅德性呢。亏政委还常说你不错，就你这觉悟，真不知他是从哪儿看出好坏的。要我看啊，你梅贤祖不过就是这一张嘴。”王小红一面说着，一面侧过身去，悄悄打量他的神色。

“好、好，我错了，是我们！我们队伍！行了吧？我这是一时口误而已，你说起人来还没完没了，你这人啊，总是这么没意思。若是面对你王小红，我这张嘴是自愧不如。”某人无奈妥协地看着面前的女子。

“算了，不跟你说了，瞧你那样子。这县长当了五年多，军装也都穿了快大半年了，怎么这段日子反倒越来越没个正形儿了呢。”王小红仔细打量了他一瞬，颦起了秀眉，探究似的自言自语道。

“说真的，若是不这样，你觉得还是我嘛。”见状，梅贤祖有些委屈地看了她一眼，低下头去，踱了两步，认真道：“小红，其实吧，自打半年前跟着你离开玉屏来到了队伍上，我这半年多来的笑容恐怕真比我过去五年的都多吧。虽然有时候要跟着队伍到处转移，但不用对着那些个道貌然的特派专员们，不用替小鬼子做那些违心的事情，不用整天提心吊胆，这活得可自在多了。最重要的是，能在你的身边。其实你知道的，那一年你们离开的时候，我就想和你一起走的，却没想到耽搁了。这一晚就是五年多，还好老天让我后来又遇到了你，还让我能够跟随你来到你的队伍上，真好。”语及此，梅贤祖抬起头，望向她，眼眸中有她熟悉的情意、默契和温暖。

闻言，王小红明白他所指，心有所感，没说话，一时间二人相对而立，静默了片刻，也享受着属于他们的静谧。

“哎，时候不早了，部队一会儿该要出发了，我先去收拾一下。你也赶紧去吧，别再磨蹭了啊。”半晌，还是王小红打破沉默道，说着转身走向驻扎的地方。

“哎，王小红！”刚走出了几步，身后又传来了他的声音。

“干嘛？”她闻声回过头去，询问地挑起眉梢看向他。

“新年快乐！”晨光中、山石上，他看着她，绽开了明朗的笑容。

她看着他，微露皓齿，从他的眸子里看到了自己的笑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