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生三世十里桃花：良辰

都说良辰美景奈何天，我慢悠悠叹了口长气，时辰的确是合适的，美我却半点没体会到。

任我是个老天养的仙人，此时此刻也忍不住想骂老天了，怎么，原来洞房花烛夜，比我历个上仙劫还要难过？

有气无力地躺在床榻上，浑身黏腻得难过。

燕玄你醒了，起来吃点东西？

燕玄端了粥进门来，我偏头看他一眼。

玄女原来成亲这样累，看来我以后不能再来一趟了，难怪阿姐总说我还不必了解。

燕玄沉默一阵，又是黑沉沉的眼底，渲染了墨一样，晕开一层层潋滟的光，我心里没由来地一抖。

燕玄你既嫁了我，还想再嫁别人？

玄女可你总有一日会死的。

我叫他的冷漠吓了一跳，呆了一呆，嘴里下意识脱口而出，我本就不怎么将这桩婚事放在心上，只是为了报恩而已。

玄女即便你不死，报完了恩，我也是要走的，我们会各自有自己的事情做。

听罢我此话，燕玄蹙着眉，半俯下身，贴到我上方，我迅速僵住身子，想起来昨夜里他的模样，不敢乱动半分。

玄女燕玄，有话好好说。

他眉梢微动，端的是风流勾人。

难为他一个普普通通的人类，生得竟丝毫不差我这张四海八荒第一绝色的脸，真是奇也怪哉。

燕玄玄女，你听好了。

燕玄伸手掐住我的双颊，轻轻啄吻两下我的唇角，说话时气息灼热得我忍不住咽了下口水。

燕玄别说我轻易不会死，哪怕真的只能活上百余年，你嫁了我，成了我的人，且不止东荒大泽，便是算上整个四海八荒，也不可能有人敢再动你。

我大感惊异地睁大了双眼，反应不及，他已经又亲了两下我的唇角，坐起身来，指了指床头边的素粥叫我喝了，起身走出去。

我哀叫一声，拉起被子蒙住脑袋什么也不想了，管他到底是哪位，究竟有何种来历，反正他的要求我做到了，报完恩，我自离开。

又雷打不动地在床榻上躺了几日，这凡间的几日相当于我在青丘的几个时辰，一百年在燕玄身上并不算短，于我而言却真真不值一提，所以此刻我觉得我该爬起来陪伴我的恩人了。

玄女燕玄？燕玄？你不在吗？

我看院子里空荡荡，药园子里的草药随风飘摇着，青翠欲滴，总喜欢在里头一待便是大半日的人现下却不见影子，他从来不乱跑的，即便要出去，也总知道来知会我一声。

燕玄我在这里，没走远。

燕玄提着把铁斧子拐进门来。

燕玄玄女，你起来了？

我感到很不好意思，挠了挠头。

玄女我不是有意不理你的。

燕玄无妨，我们既已成了夫妻，自不必论什么虚礼，你若是觉得累的话，只管歇着。

燕玄笑眯眯的，眉眼间弯弯，竟有几分似曾相识的模样，我微微歪头，想着应该不可能，我是头一回来凡间，也不曾见过多少个这样貌美的神仙，想是睡懵了。

玄女没关系，我好了。

玄女你方才是做什么去了？

燕玄我看你有时喜欢躺在树上，得闲便去林子里转了转，想着或许可以移栽些好养活的树苗回来，种在院子里，来年开了花也好看。

我眨眨眼，朝他笑。

玄女你不必忙，我并不注重这些的，要看花我们可以去林子里看，再说你院子里的桃花树，时节一到，开了也是极好看的。

燕玄只一棵，未免伶仃。

我知说不动他，便不多加阻止了，他毕竟是为了我，我心里也高兴，于是凑过去兴致勃勃问他。

玄女那你移了什么树？

燕玄林子里的花谢尽了，远远看去光秃秃的，十分寥落，是以还未决定，你喜欢什么，我再去移回来。

玄女唔，喜欢桃花。

我仔细嗅了嗅他身上，似乎带着若有若无的幽幽桃花香，凡间要入冬了，此时是不会有桃花的，我忍不住跑偏了会儿思绪，若说起桃花，四海八荒大抵只折颜上神的十里桃林最芳菲了。

可惜上回去得不是时候，无缘见着花开如火不说，反而蹭了满袖桃花香落寞离开，想来折颜上神闲来无事，还挺乐意体会一把凡间四季不一而足的美的，无愧情致优雅。

燕玄你十分喜欢桃花吗？

或许是见我失神，燕玄这样问我。

说十分喜欢当然算不上，我是只不怎么讲究品味的狐狸，对花这样风雅的东西谈不上挑剔，说喜欢桃花，是因为曾与我关系极好的帝姬，常带我去十里桃林。

像十里桃林那样的桃花林，凡间难得，想也知道无可复制，完全不必劳燕玄平白受累，于是我摇摇头。

玄女只是从前有一故交十分喜欢，我经常陪她去一处红粉桃林里玩耍，见惯了美景。

玄女与其说我喜欢桃花，不如说是喜欢那段日子，现下我与她疏远了，见景生情，更谈不上十分喜欢，只觉得壮观。

燕玄又沉默了，我有时发现，他听我讲到些我过去的事时，神情会不怎么对劲，他是在怜惜我吗？

我想着，或许这便是凡间男子总让妖精们神魂颠倒的缘由，他们短短一生，却比男神仙要解风情得多。

燕玄听你说来，你与你的这位故交应当感情极好，为何后来疏远了？

这话戳到我心口上了，我下意识摸了摸自己如今这张脸，想起过去，自嘲地笑了两声。

玄女可能她家里人不大喜欢我，也可能我作恶多端太坏了，她厌弃我？

玄女究竟为何，我实在也不清楚，不过不重要，我自己一个人，也可以活得很好。

燕玄微微垂头，慢吞吞丢下铁斧头，蹭过来抱住我，自小被樵夫养大，他气力不小，掐得我腰肢生疼。

燕玄以后你有我了，我会对你好。

我愣了一愣，反手环住他。

玄女我不看桃花了，你种杏花也好，梨花也好，我都喜欢的。

燕玄并不吭声，只以更紧的怀抱回应我。

我于是也沉默下来，静静靠在他肩膀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