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世零壹】雪落（1）

我们的故事发生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

“纹纹，快点儿，要不然爸爸会骂的。”

四岁的苗纹纹在后面踉跄地跟着赤焰七星和乌甲威龙，三个半大的孩子努力地摆动着小短腿，向着山茶村跑去。

苗纹纹的年岁终是轻一些，与他们的距离越拉越远，一个踉跄，被山坡上凸起的石块绊倒。

等苗纹纹抓着泥土起来，赤焰七星和乌甲威龙已经成了远处小小的一点，和远处的星子一般，显得天地是那么辽阔孤独。

“等等我，等等我……”

苗纹纹顾不上膝盖和手的疼痛，带着衣服上的泥土，就朝着赤焰七星和乌甲威龙跑去，这段路途看起来是如此的渺茫看不见希望，苗纹纹的声音不由得染上了哭腔。

泪水大滴大滴地涌出，泪眼朦胧，苗纹纹用沾着泥土的手抹去泪水，继续踉跄地往前跑。

她边跑边哭，偶尔喊几声，一双粉拳攥得紧紧的，直到有一只同样冒着细汗的手握住她的手腕。

苗纹纹努力地睁大眼去看清来者。

“星仔哥……”

她喊时，堆在眼眶的泪水应声落下，这让苗纹纹有些无措。

她明明不想哭的，她明明现在高兴极了。

赤焰七星在衣服上蹭了蹭手，伸出掌心最柔嫩的地方将苗纹纹脸上的泪渍，连带着被泪水冲成一片的泥土轻轻拭去。

苗纹纹忽闪着眼睛，看着面前比自己高不了多少的赤焰七星半弯下腰，轻轻为自己掸去裤子上膝盖处的泥土。

很奇妙的感觉，像热牛奶滑过食道，像糖果在腮帮里搅动，即便正处在冬天的夜晚，苗纹纹却感觉自己浑身上下热烘烘的。

“纹纹!你没事吧。”

乌甲威龙气喘吁吁地跑过来，边跑边喊，看到两人时，就隔着不远不近地距离停下，两手撑着膝盖，大口大口地喘气。

“哥哥，我没事。我们快点儿回去吧，不然爷爷会骂的。”

乌甲威龙点点头，直起腰，却发现事情有些不对。

这句话我好像说过，但好像哪儿变得不一样了，是哪儿呢……

乌甲威龙还没想明白，赤焰七星和苗纹纹已经朝着山茶村跑去。

“喂，等等我啊!”

乌甲威龙在后面大叫着去追两人，看着前面两人手牵手的背影，愈发感觉哪里不对劲。

十二月的风在夜晚轻吼着，浓重的云在天空中上下翻滚，将月光挡得严严实实。三个孩子奔跑在漆黑的田野上，直到看见瘦削的老人弓着腰，拄拐立在山茶村村口。

“爷爷。”

赤焰七星气喘吁吁地冲老人喊了一声，赤焰尘风这才动了动冻僵的腿脚。

“不是跟你说过了么，天黑之前必须回家，你怎么回来这么晚，还带着你的朋友在外面游荡!”

“不是的，爷爷，星……”

苗纹纹抬起头，想为赤焰七星辩驳，老人却敲了敲拐杖。

“罚你明天分茶叶，分不完，不许睡觉。”

“是，爷爷。”

赤焰七星低着头，顺从地跟在老人身后，与苗纹纹和乌甲威龙分别时，胳膊轻轻抬起，手掌小幅度地挥动着。

苗纹纹同样以手掌小幅度的挥动作别。

“赤焰爷爷也太小气了。”

在和赤焰七星和赤焰尘风相反的道路上，乌甲威龙和苗纹纹往家的方向前进。乌甲威龙想到白胡子老人严肃的面孔，鼓着嘴巴，抱怨着。

“都怪你，哥哥。都是你，害得星仔哥被爷爷罚了。”

小姑娘撅着嘴，委屈地抱怨着身旁胖胖的男孩。

“这怎么怪我……”

男孩还想反驳，却被打断。

“如果你不是说看见有凤凰落在村外的山谷里，我们怎么会去村外找。如果我们不去村外找，我们怎么会回来得那么晚，星仔哥又怎么会被爷爷惩罚。”

最后，女孩以总结性的语气作为这段话的结尾。

“而且根本没有凤凰，哥哥你是个大骗子。”

“我真的看见了……”

乌甲威龙想争辩，女孩却扬着脑袋，视线直直地看向前方，不给男孩半点反驳的机会。

乌甲威龙挠着脑袋，觉得自己里外不是人，左顾右盼着，最终大叫着吸引女孩的注意力。

“纹纹，你看，下雪了!”

苗纹纹闻言，仰起头，雪花恰好落在她的鼻尖，融化留下沁凉的水滴在光洁的脸上滑落。

苗纹纹接了一片雪花，转过头，顶着冻得红彤彤的鼻尖，对着乌甲威龙甜甜地笑了起来。乌甲威龙看着看着，也跟着笑了起来。

妹妹真的很好看啊。乌甲威龙摸着脑袋后的发梢，脑海里不由得飘过这样的想法。

于是他们手牵着手，大声笑着，在骤然落下的鹅毛大雪中大步向家里跑着，用尽力气大声敲响家门，直到看到乌甲宝玉开门时露出的睡眼朦胧的脸，才平定因为剧烈奔跑而蹿个不停的心跳，相互看着彼此剧烈喘息，引起的大团白色水雾。

这个不停奔跑的夜晚中，苗纹纹学到了很多，例如不要慌，一直跑下去，星仔哥总会折回来等她；例如不要轻易落泪，会让自己在意的人担心；例如有些人，只会陪你走到半程……

风雪呼啸之中，甲虫王国钢之城的总理大臣府内，五岁的女孩坐在檐廊里，撑着下巴，仰头注视着黑夜中落下的每一片雪花，葡萄紫色的眼睛，瑰丽得像是幽深溶洞中盛开的紫水晶。

“大小姐，下雪了，夜里冷，您再这样待下去会感冒的，还是回去歇息吧。”

女佣弯腰站在青飘飘的身旁，神色无奈地说道。

“冷就多加衣，感冒就喝板蓝根，我为什么一定要回去。”

青飘飘保持着原有的姿势，目光依旧直直地注视着如棉雪花后深藏的黑暗。

女佣轻轻叹了口气，管家从门内走出，走到青飘飘的身边轻轻蹲下。

“大小姐，总理大人电话里说他已经离开了钢之城，很晚才会回来，让您不用等了。”

“我等他。”

女孩脆生生地说道，语气和简短的话语一样斩钉截铁。

管家在一旁还想再劝，一旁的女佣轻轻摇头：“麻烦您去准备火炉和姜汤吧，我去为大小姐拿厚衣物。”

管家和女佣一齐离去时，女佣望着女孩轻轻叹息：“这孩子，自小就是个主意大的。”

青飘飘抬着头，看着远处天空坠下拖着长长尾翼的流星，轻轻眨了眨眼，让流星完整地从她的眼眸中滑过。

她无所求，也无需求。而在这偌大的钢之城，满城酣梦中，也唯有她一人抬头仰望星空，见证这万万年都注定不会陨落的星星划过天际。

她的一生，注定与星光纠缠不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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凰与星

作者君两粒豌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