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欲离别

前些时候，朱元璋见宁王朱权骑射出众，便赐予了他一匹西域烈马。年仅十四岁的朱权如获至宝，一心想找机会出去溜溜。

　　正巧，那日朱权刚刚从大本堂下学，遇见了刚刚请完安要出宫去的朱棣，便是对着他四哥好一通软磨硬泡，要朱棣带他出宫去溜马。

　　朱权在辈分上来说，虽然是朱棣的弟弟，可是论年纪，朱棣足矣做他的父辈了。朱棣对孩子一向宠溺，自然也架不住朱权的一再央求，他想着这几个月因为家庭琐事还有如眉的事情也苦闷了许久，也想要出去散散心，没怎么犹豫，就答应了下来。

　　朱棣向老朱请示后，老朱欣然应允，他老人家最乐意见到兄弟之间兄友帝恭的和睦光景，又一向疼爱朱权这个“老来子”只随意叮嘱了几句，就说朱权年纪尚小，要朱棣多加留心，也就没再说别的了。

　　当天下午，朱棣就和朱权带着一队护卫出了宫，来到了郊外的一片空旷的场地。朱权孩子心性，一到地方就恨不得把“跃跃欲试”写在脸上。下了马车，就要往他的“宝马”上头跳。朱棣拦住了他，拍了拍他的头笑道：“别急，四哥先去帮你摸摸它的脾气，摸准了你再骑不迟。”

　　朱棣见那西域宝马，体型比他们骑的马要大出许多，若是性子烈，恐怕小朱权是驾驭不了的。不管怎么说，人是他带出来的，朱棣作为兄长也要为弟弟的安全负责。而当朱棣骑上那匹马的时候，生在马背上的他第一次感觉到，仿佛不是他在骑马，而是马在骑他。

　　朱棣用尽各种驭马技巧，也无法将那匹马驯服，他骑在马背上，那匹马完全不受他的控制，时而狂奔，时而胡乱扭动。眼看着朱棣就要从马背上直接摔了下来。而在一旁的朱权没有经验，吓得都快要哭出来，侍卫们走上前去想要勒住马，可那马见一众人走近他，更是受了惊，嘶吼了一阵之后，朱棣终于从马背上摔了下来。众人忙向前将他扶起，而朱权走到朱棣面前，不受控制地开始哭了起来，因为他知道，他四哥这一跤是替他摔的。

　　朱棣在众人的搀扶下起了身，只觉得胳膊剧痛，看着流泪不止的朱权，还笑着安慰他道：“傻小子，哭什么，放心。四哥是受惯了伤的人，摔一跤无妨。”嘴上这么安慰着人，但是强烈的痛感无不提醒着朱棣，必然是伤着了筋骨，他又不想给朱权太多的心理负担，不想外此时言明于是安排人将朱权送回宫去，自己则回燕王府去了。

　　不幸中的万幸，这一摔，朱棣的胳膊脱了臼，好在没有骨折，包扎固定好，养些时日便好了。

　　朱棣既然表示了，做戏要做足全套，在他受伤后，锦瑟就要承担照顾他的一应事物。如此这般才能彰显她作为新宠的特殊。当然了，实际上仅限于端茶倒水，像换药，洗漱，沐浴这样贴身的活，自然是交给贴身的小太监。

　　当楚楚知道朱棣受伤的消息后，自然是焦急万分，她再三犹豫之下，还是决定要去看看朱棣，待到天色真正黑下来，她换了身常服，頂着初冬涩涩地寒风来到了燕王府。

　　楚楚敲开门后，对值守的家丁自报了一下身份，楚楚在烤鸭下毒案后可以说在应天府声名远扬，而那个案子和朱棣也是有某种牵连的，所以家丁得知来访的是新上任的大内侍卫总管，自是热情地相请。

　　此时正巧遇上小北在府内寻视。他作为朱棣的贴身侍卫，对于楚楚的事自是门儿清。自楚楚出走后，这还是她第一次回燕王府，他也猜想到是来探望他家王爷的，因此雀跃的神采异于言表。

　　小北连忙上前安：“柳。。。。”他想称呼楚楚为柳妃娘娘，一个柳字刚说出口，他便反应过来，这周围的家丁并非他们贴身信任的人，有些事情让他们听了去难免会有风险，于是立马改口：“张大人。”一边请了个安。楚楚见到老熟人自是觉得亲切，于是微笑着回应：“听说你们王爷受伤了，我过来看看他。”小北闻言更是来了精神，也更加殷勤：“王爷就在寝宫里，张大人请随我来。”楚楚别无他言，就随着小北一道过去了。

　　快到朱棣寝宫时，楚楚想着还有几步路就到了，此时已看到前方的光亮，小北此时当值必定有事要忙，就表示让他不用陪着，自己过去就行。

　　对于小北来说，楚楚亦算得上是半个旧主，亦知道她平日里的习惯，请了个安，就自去忙了。

　　小北一转身，就和同样在寻视的小平撞见，而楚楚的背影此时他们还能够看见。：“那个是柳妃娘娘？”小平伺候楚楚月余，对于她的身形仪态自是熟悉，只是楚楚身着男装，她有些不能确定，故问小北。“嗯，是啊，娘娘还是那个性子。不爱麻烦人，可咱们不就是给主子差使的吗？哈哈哈。”小平看着小北这铁憨憨般的笑容，气地捶了他一拳，还给了好一记眼刀。小北莫名其妙，小平下手颇重，还惹地他一阵不满。

　　小北没好气道：“你是吃错药了？”一边说着，一边自己抚着小平刚刚捶过的地方。小平有些无语了，心想真是个傻子，半响才幽幽地道：“你知不知道现在谁在王爷房里？”小北反应过来了，懊恼地一拍脑袋，他显然已经认同了小平说的，他就是个傻子。

　当楚楚渐渐走近朱棣的寝宫时，看见窗前正映着朱棣看书的身影，明明隔着一层窗户纸，只看得见一个影子，心里却能一百个一千个一万个确定，那就是他。也许爱一个人就是这样吧，无需听见他的声音，无语见到他的五官轮廓，也无语触碰他的体温，通过他的影子就能够把他认出来。

　　楚楚感觉到了自己此刻嘴角上扬，稳重地脚步亦难以掩饰内心的欢欣雀跃。可是，正当她要敲门的时候，见到一个颀长的倩影渐渐地靠近朱棣，那便是锦瑟吧。她手里捧着一杯东西，不知是茶还是药，而朱棣一抬头，也自然地接了过去。就是这样两个影子，一递，一接，两个动作，没有言语，更没有亲昵举止，可是却让楚楚受到了一万点的暴击。因为他们表现的太过自然，自然到就像是生活当中最常有的相处状态。尽管朱棣已经告诉了她那不过是做戏，她在来之前亦做好了足够的心理准备。可是在这一刻，楚楚依然觉得她高估了自己的承受能力。或许，当她实实在在地看见了眼前的景象，才知道，耳朵里听一万句关于燕王新宠的种种，也抵不过所谓的眼见为实所带来的冲击。

呵呵，假的又如何，真做假时假亦真，假作真时真亦假。这真真假假，是是非非，哪庄哪件不恼人？像朱棣这样的男人，又有几个女人能真正抗拒，而锦瑟那样的妙龄少女，又有哪个男人在合理合法的情况下会拒绝？假戏真做恐怕也是迟早的事。人性如此，无关高尚与卑鄙。而她张楚楚，却不愿意承担遭遇背叛和掠夺的风险。她终究没有敲开那扇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