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一个三伏天，一个恩师，一个爱徒，一个相声班子，是一群人的童年，是一群人的青春啊！

　　张云磊还直直的跪在地下，泪如雨下，老郭的手有点颤颤巍巍的，他弯下腰拉住张云磊的胳膊，才发现这胳膊，他一只手就能攥住，甚至觉得，一用力就会扭断......

　　“我的儿......你可回来了......”老郭也忍不住眼泪了，一颗颗啪嗒啪嗒掉在地上。这是于慊第一次见到老郭掉眼泪。

　　“爸爸！”张云磊始终低着头不肯抬起来，“我错了......”

　　“我的儿啊！”老郭使劲攥着张云磊细长的胳膊，抓出了几道红印，“好孩子，快起来！”

　　张云磊缓缓站起来，依旧低着头，可就算他低着头，老郭还是能看见他的脸，“好孩子，长高了......”

　　一群小师弟都在一边看着呢，激动过后，张云磊突然觉得难堪又自卑起来，只是轻轻抽泣，不敢高声言语。

　　“好孩子，快进来坐下。”老郭忙把张云磊往屋里叫，同时也不忘嘱咐其他徒弟，“你们那边练去，都别偷懒儿啊！偷懒儿可没有炸糕吃！”

　　张云磊听着之句话，心想着，还是那老词儿。进了屋，老郭主座，于慊副座，张云磊陪座。倒不是说老郭比于慊高多少，其实是地位相同的，可只有一个主座啊！总归人家老郭是班主，于慊也不计较。

　　情绪平复下来，老郭这才看见张云磊那一头“棉花糖”，“呦，这是让炮仗炸了一下儿吗？”

　　张云磊哭笑不得，也有点尴尬，就像念初中的孩子学会了吸烟被父亲知道了一样，“嗐，这，不是流行吗......”

　　“赶明儿剪了去，像什么样子。”老郭是个保守的人，接受不了年轻人花里胡哨的东西。

　　“嗐，孩子喜欢让他弄呗，别管了。”于慊不一样，他觉得啊，年轻人就该有年轻人喜欢的东西。

　　“就是嘛。”张云磊做了个鬼脸，好像得到亲妈庇护的孩子。

　　老郭也没有再反驳，这些年，于慊总给他出主意，老郭很信任他。

　　张云磊是真的不愿意剪，多了这个金色棉花糖，上街时回头率确实高了。他总觉得这个发型能给他安全感，或者说，能给他一种跟别人不一样的感觉，又或者说，是一种年轻空虚时才需要的，虚荣感。因为只有这样才会有人注意到他，也就是，刷存在感，哪怕是哗众取宠。

　　于慊喝了口茶，突然问，“哎，小辫儿，你怎么找到这儿来的？”

　　“哦，我开始打车去了六队了，那个......叫......什么来着，”他突然想不起张九玲的名字了，于是，“忘了叫什么了，是一个小黑小子把我带过来的。大概，十五六岁。”

　　“小黑小子？”于慊一下没反应过来。

　　“哦，张九玲！”还是老郭想起来了。

　　“对对对，就是他。”

　　“这小子不错。”老郭粗略一评价。

　　“师父，我三哥呢？他，在几队？”

　　“你说孔云龙啊。他就在这儿，买菜去了，应该快回来了。”

　　正说这话，听见外面就来人了。

　　“师父，我回来了！”孔云隆提了捆芹菜到屋里，正准备喝口水缓缓，“天儿太热了！师父，我喝......”看见桌子一边儿坐着张云磊，他怔住了。

　　这些年他们是一点儿都没有联系，当年张云磊走的时候还是小孩儿呢，没有手机没有QQ号，自然没办法联系。

　　“师父，这位是......”孔云隆只觉得看这人那么眼熟，可也看不出是谁。

　　张云磊也不太认识这个三哥了，只记得自己小时候挺依赖他的。

　　“云隆，这是小辫儿！”于慊介绍。“小辫儿？！”孔云隆不敢相信，眼前这个高高瘦瘦的“不良少年”是张云磊，“你是小辫儿？！”

　　“三哥，是我......”张云磊总感觉对这个三哥有愧疚，小时候他嫌这个三哥老是管他，但到了关键时候也总是三哥帮他，可他那天一声不吭就走了。

　　“辫儿，你怎么......怎么成这样了？”孔云隆走过去上上下下看看他，简直......不是一个人嘛！

　　“嗐，长大了呗......”孔云隆看出了张云磊的难堪，也不再问了。

　　“回来了就好，咱们晚上喝酒去啊？”

　　“行。”

　　按说两个孩子当着大人的面儿谈自己的私事不理会大人，还谈及酒肉，是不礼貌的，可这次却没有人制止，不是老郭忘了，是刚刚在恰到好处的时候，于慊给老郭递了个眼神，告诉他，就破一次例吧！

　　张云磊回来了，很多事很多人都已经变了，郭柒霖不念书了，他走的那一年，郭柒霖正好开始来了德云社学相声；还有个叫王昊暔的小孩儿，跟他沾亲戚，也在德云社学相声了；师父现在看重的一个演员叫岳云蓬，挺能吃苦；烧饼去了五队；栾云萍成了一队队长......

　　太多太多了，只叫人觉得物是人非。

　　不知道为什么，他这一次回来，大家都开始习惯了叫他“小辫儿”“辫儿哥”，很少再有人叫他张云磊或者张昀磊了。

　　这一次，他获得了重生，不再一天天的虚度光阴，他开始刻苦练功，专心致志，一练就是三年。

　　这三年他一直没有固定的搭档，有时候跟师父说，有时候跟栾云萍说。

　　曾经有一次，郭柒霖去找老郭，提出想跟张云磊搭档，可老郭拒绝了，说他们两个都是逗哏，不可能搭在一起，最终把他安排给了一个叫阎鹤翔的徒弟。他跟阎鹤翔搭档还不错，慢慢的也不再惦记张云磊了。

　　可张云磊即使在没有搭档的时候，也始终没有想到郭柒霖。

　　后来，有一次喝醉了酒，郭柒霖跟张云磊说，“哥，其实我特别想跟你搭档，但我爸说咱俩不可能。”说完他笑了，“就这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