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肠胃一直不太好。
那天吃了顿久违的西式快餐,顺手从冰箱里拿了罐苏打水,往电脑前一坐就是一整个下午。
我的监护人忙着加班,这可是难得一遇的游戏时间,我怎么能放过。
说起监护人,我就打了个寒噤。
他前几日刚叮嘱过我不可以吃油腻的东西,转眼间我就给忘了。
怕是怕,可我都吃了,证据也全销毁了,没那么倒霉就被抓住吧。
结果五点左右,就开始头晕恶心想吐了。
我心说不会是苏打水的锅吧,果然解腻还是得靠茶......
拜托,那个男人的茶叶和茶具,除了他教我茶艺的时候,我可不敢碰啊。
思前想后,为了小命一条,我匆匆忙忙给监护人发了条信息报告了下身体的不适——上一次瞒报的后果我还记着呢——就关了电脑走到客厅。
我们家装潢很传统,博古架上摆着各式各样的茶具,电视对面挂着一幅山水画,画下面酸枝木的沙发围着一张同样是酸枝木的茶几。
龙井就这风格。
我烧了水,想要冲藿香正气颗粒续续命——倒霉催的正好没有了。
淦,大不了就喝点热水呗。
灌了几口,我就拽着一张小毯子倒在了木沙发的软垫上。
小毯子都有龙井身上的味道啊,不得不说,茶味真的很解腻。
恍恍惚惚地似乎做了个梦。
梦里是十年前的龙井,那个时候他还不是我的监护人,只是个在博物馆表演茶艺的大哥哥。
第一次见到他,就觉得他长得好好看。
长长的带点粉色的头发,穿着古装剧里的衣服,长得像孤儿院的大姐姐爱看的漫画里的王子,煮水的时候他会闭着眼睛轻轻摇折扇,等到水煮开了,又不慌不乱地倒茶,还会有好多好多漂亮的动作。
孤儿院里的阿姨都没有这样烹茶的。
他真的好特别,我在孤儿院里从来没有见过像他一样的哥哥。
我就这样站在茶几前从正午看到了日斜,他什么都没说,我也什么都没说。
当他起身要走的时候,我鼓起勇气,走过去拉了拉他宽大的袖子。
“何事?”
他低头看着我,脸上依旧没有什么表情,眼里依旧没有什么情绪。
“大哥哥,您能教我煮茶吗?”
他收回视线,继续收着他的茶具。
我似乎被晾在了一边,攥着手心怦怦跳一动不动地等着他的回应。
“你可知这是何物?”
他忽然递过来一个茶壶。
我好像听孤儿院的阿姨说过这东西。
“这是紫砂壶。”
他又问:
“我方才拿它倒茶时,在杯上点了几下?”
我想了想,你丫诈我啊。
“你没有用这个壶倒过茶......”
他又是一段时间不说话,我寻思着他可能就是大姐姐们说的“冰山美人”,长得好看但是话很少很少,索性玩起了衣服的线头,等着他搭理我。
突然,他蹲了下来,翠绿的眼睛盯着我。
“我叫龙井,你叫什么?”
我身上的小毯子忽然被掀开了一角。
“唔......龙井......你回来啦......”
强硬地睁开眼,我监护人跟十年前一样的眼神就这么抓在我身上,不同的是,他似乎跑过,头发有些乱了。
“蒙着头睡,怕是要闷死,”龙井皱了皱眉头,把好看的手搭在我额头上,“不烫......肚子还难受么?”
我笑了笑:“躺了躺好多了,没事儿。”
话音刚落,胃上的东西一下子反了上来,我吐了一地。
草,光速打脸。
龙井的眉头几乎要打个蝴蝶结,他一下一下抚着我的背,看我捂着胸口咳个不停,等我好多了又把我打横抱到厕所漱口。
我的监护人向来爱干净,我坐在马桶上抱着他给我倒的热水看他一来一回地处理客厅的东西,脸上烫的要死。
就在我思考怎么对他表现出愧疚时,他走到了洗手间让我去吃饭。
餐桌上只有一个碗,碗里是煮的有些浑的面条,和几条小葱。
我拿起汤勺舀起一点点,吹了吹,正要往嘴里送,又怀着羞愧垂下了手:“你不吃吗?”
“我自有安排。”
我监护人的脸色别提有多难看了。
是啊,我这么不让他省心,他肯定很生气。
我低着头一口一口扒拉着面,感受着他冷冰冰的目光一直盯着我,大气不敢出。
“乱吃东西了?”
“可能中午吃的比较油腻,又喝了些汽水......”
“我早与你说过不可贪吃,你听过我的话么?”他话语里带着些怒气,我更不敢抬头看他了。
“我......我知道错了嘛......”这个时候服软是最有用的。
“你每次都这么说,什么时候改过!”他这次是完完全全地生气了。
“看着我!”
我怂着抬起头。
我的监护人瞪着他那双翠绿的眼睛,后槽牙紧咬着,修长的手指握成了拳,跟平时风雅的学士简直判若两人。
“你可知道我!”
他突然又不说了,眉头又皱了皱,垂头叹了口气。
“你可知道,我很担心你,怕你......”龙井抬头看着我,“怕你出事。”
我咬着下唇,用蚊子一样的声音说:“对不起......我以后会听话的......”
不知道为什么,眼睛湿湿的。
他一见我这样,心似乎就软了:“也罢,是我没有照顾好你。你先吃罢,我去买点东西。”
他起身出了家门,我沉默着扒拉完了面,把碗洗完又回到客厅烧水。
果不其然,他去买藿香颗粒了。
我看着难以下咽的藿香水,又偷瞄了几眼坐在沙发上盯着我仍旧是黑脸的龙井,一鼓作气全喝了下去。
“去睡吧,明早再带你去医院。”
他站起要收起放在我面前有该死的藿香味的碗。
我看着身着那套“沧海遗珠”的监护人起了歹念。
好不容易生一次病,不撒娇亏了啊。
我一把抱住龙井的腰,他似乎被吓到了,声音都有些发抖:
“你...做什么?”
“抱我。”
“?”
“抱我嘛。”
我抬头看着他:“抱我去房间,我走不动。”
他张嘴似想说些什么,又硬生生噎了回去,放下手中的碗捞起我往我的房间走。
我双手圈着他的脖子,脸颊贴在他胸脯偏右,可以看见他白皙的脸上有一丝绯红。
这个别扭的男人,根本就喜欢我缠着他。
龙井放下我想往回走时,又被我一把拉住,像十年前那样。
“?”
他回头,脸上有些疑惑的神色。
“坐下,陪我聊聊天。”我眨巴着眼睛求他。
我的监护人经过一番内心搏斗之后总算是坐在了床沿边,我趁机躺到了他的大腿上,抓起我的小被子盖在身上。
“你......”不用看我都知道他耳根到脸颊肯定有一片红晕。
“还有两年我就十八岁了。”
“......那还如此......”我猜他想说的是“轻浮”。
“十八岁我就不需要监护人了。”
龙井又无话可说了,轻声道了句“嗯。”
“你身上的茶香真的......让人很安心。”
“......嗯。”
“你怎么还跟十年前一样年轻呢......我好羡慕你哦。”
“嗯。”他这次嗯得很温柔。
一阵困意袭来,可我还有没说完的话。
“我不想你当......户口本上......监护人......”
在睡死之前,我似乎听到了一声轻笑。
梦里有个声音。
“流水桃花,潮落潮生......”
第二天,我被别扭又温柔的监护人拽去了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