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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离人泪

槐絮当往昔

  在灯火阑珊的街角,霓虹耀耀,红墙黄瓦,歌舞升平,美乐华章,正红朱漆大门顶端悬挂着的金丝楠木匾额,龙飞凤舞题着“旖春楼”三字,熠熠生辉。

  “客官里面请!”

  一群莺莺燕燕围着一些嫖客,亲密地唤着那个“五爷”,这个“四郎”的,个个都扭腰作态,尽显风姿

  楼阁的中央是一个池台

  流水潺潺,绯红的纱幔慵懒地垂在地上,周围种满的月鸾红莲花,台顶琉璃瓦,足下步生花,那中心小小的一片落足之地,铺满芙玉兰,金鼎兽四角的口中衔玉,长廊铜门后的喧鼓鸣天。

  佳人琴音,余绕梁三日不绝。

  帐中身影曼妙,纤纤素手婉转流连,芊芊红袖似水如月,口衔金樽盏,欲饮琼浆液,身轻如燕,步步生莲,宛约看得见那如隔雾山烟的眉眼,暗送秋波,斗转心弦。

  “晓来谁染霜林醉?总是离人泪……”

  

  “那台中是何人?”

  “李兄,这你都不知道?”,一人不等老鸪解释,就抢着说了:“这可是这倚春楼的招牌啊!九离美人啊!”

  “是哦,哈哈哈!”

  那老鸪挤着笑容凑上来说:“这九离可是我们店的头牌!”,她一眼看出来人感兴趣,并奉承的掐着嗓子问道:“爷可是喜欢?”

  那李公子果然说道:“看看去。”

  “哎!爷就是爽快!”,她赶忙招呼一旁的人上前来:“蠢货东西,还不快带咱爷去。”

  李公子的侍从抛来一袋银子

  老鸪拿在手里掂量,取了一块放在嘴边咬了咬,然后高兴的顺手揣到了兜里,又换了一副更加奉承的脸,笑眯眯的说:“给咱爷上贵宾座!”

  “哎?”

  李公子看看的人:“怎么不走啊?”,他拉拉对方的手:“怎么啦?”

  刚刚的那个人开嘴了,有点嘲笑的说:

  “你一个大老爷们儿不会还害羞了吧?”

  李公子示意他不要说话:“我只是好奇,看看而已,没占人家姑娘便宜,走吧。”

  那人啧了一声

  “害羞”的公子长得很是清秀,一副白白净净的书生模样,他面露凝色,边走边问:“九离……可是那位姑娘芳名?”

  “正是,不过当然是艺名。”

  那个“多嘴”又戳戳他的胳膊打趣道:“哎,你不会是喜欢她吧?打听这么仔细?”

  “害羞”公子低头不语

  “你别拿他说笑了。”

  “切!”,那“多嘴”撇撇面前的龙须,不以为然道:“我又没说什么,他也忒没意思了。”,说罢还冲一旁的姑娘抛了一眼,歪嘴笑笑。

  “李兄,都来这种地方了,不找一两个姑娘怪没意思的。”

  “放正经点,记着正事。”

  领路的把他们带到池台两旁的红廊上,寻了一个观看极佳的位置,替他们铺好了绣蒲团,恭恭敬敬地道了声:“各位爷请。”

  “爷要来点什么吗?”

  “不用了。”

  “哎!爷有事吩咐。”

  三人纷纷落座,“多嘴”抓起桌上的花生,丢了一把在嘴里咯吱咯吱地嚼,含糊道:“亏得李兄给了些银两,不然人这么多,估计咱连姑娘的脚都见不上一见,哪有我们坐这的份。”

  那两人都不说话,气氛显得很凝重

  “你们怎么都不说话啊?哎!好歹也是看姑娘跳舞的,怎么和听讲学似的?”

  “阿颜,我们……”

  这时,场外响起了惊天动地的掌声,所以人都齐声叫好。

  “好!”

  那“多嘴”颜公子也跟着鼓起来,还一边招呼另外两个人:“快鼓掌啊!”

  二人无奈被他拽着表示了一下。

  帐中人盈盈一谢

  缓缓抬起头,脸上还盖着面纱,但三人的观看位置极佳,还是可以隐隐约约地,瞧见依稀的五官模样,侧面看去是极美的。

  “还真是漂亮。”

  “李兄,还有钱吗?”

  说话的是那位“害羞”公子,这下他可一点也不害羞了,面上的神色反而更加凝重了,他沉沉地问道:“可借我一用?”

  “多嘴”颜公子惊奇道:“哟!这就开窍了,怎么要拿李兄的钱去泡姑娘?”,他啧啧道:“不地道啊,不地道。”

  李公子倒护着:“你别听他说,还有剩一些,不过你要钱做什么?”

  “……”

  “你看,我说吧。”

  

  “这位公子,九离已经被人定了,是个大户呢,您这些钱恐怕是不够的……”

  他又加了一些自己身上的碎银

  “公子这还是……”

  “这些钱加上,我想见她一面,不会耽误那位贵客。”

  “这……”

  见此,他又取下了自己腰间的那块玉,递到对方的手上。对方见那玉做工精细,价格不菲的样子,终于开口了:“那……也行,一炷香时间,公子若是耽搁太久,小的这脑袋也得搬家了。”

  “多谢……”

  他被带到一间厢房里等候

  不一会儿

  只听有人推门而入,然后又被缓缓地关上了,接着是一霎的沉寂,只有铃帘轻微地响。

  对方先开口了:

  “可是这位公子想见的奴家。”

  他缓缓地站了起来,掀开卷珠帘,对方低着头,脸上还是蒙着面纱,悠悠地行了一礼,恭恭敬敬地站在那里。

  “抬头……”

  “奴家不敢。”

  他抓住对方的手,一把扯下了那层薄薄的面纱,将那脸转了过来。

  接着他愣了许久,像是提前就有了心理准备,但还是抑制不住地惊愕和慌错,不知不觉地捏紧了双手。对方疼得轻哼了一声,慌忙挣开了那手,愠怒地抬眼一看,出口的话瞬间凝在了嘴边。

  “阿奴?!”

  “真是你……”

  九离似是意识到了什么,捡起面纱又重新戴回了脸上,转身欲走。

  “恶心……”

  恶心?我很恶心?

  此话一出,九离怔了一怔,浑身像是在颤抖,捏紧了双手,想开口又不知道说什么,反复地咬着唇,像是被来了一记耳光,羞得无地自容。

  “阿奴……”

  “你别叫我,”他投来嫌恶的目光,恨不得离得越远越好:“你知道你现在有多下作恶心吗?我……”

  九离自嘲地笑了笑

  “是,我也觉得自己挺恶心的。”

  “你!”

  “阿奴,胡叔不在了。”,九离整了整自己的衣冠,淡然道:“梨苑没了,你走后不久…”

  阿奴上前一步:

  “梨苑是没了,你有千路万路可走,为什么……为什么非得…非得……”,他不知道该怎么讲出这难以启齿的话来,只能狠狠地用手锤着墙,低着头,咬着牙。

  九离苦笑着摇摇头

  “你告诉我,是他们逼你的,好吗?”

  “……”

  “我帮你,帮你赎身。”

  “……”

  “呵,你就这么喜欢过被别人压在身下的生活,一辈子被人践踏?”

  “……”

  “我知道了。”

  阿奴看了看快要燃尽的那柱香,他不轻不重地说:“是在下冒犯,时间不早了,先告退了。”,刚走到门口,想起什么,又回过头来,笑了一笑:“春宵一刻值千金,莫消磨。”

  说罢,收起了笑,掩门而去

  不知是入夜渐渐微凉,九离只觉身上像有千般的寒,冷得发抖,透骨彻彻,他扯了扯单薄的披肩,抱紧了双臂,却仍暖不了自己。

  

  安玥的关节嘎巴作响

  “你为什么不逃?”

  “我想过,可我根本逃不了,九爷的人把我抓了回来。”

  

  阿夏被打了个半死

  他发着高烧,迷迷糊糊地被人从柴房里拖了出来,然后被带到了一个地方。

  他被狠狠地丢在地上

  “唔……”

  九爷坐在木椅上,长长的鹰勾鼻冒着腾腾的烟气,黑暗中看不清他眼睛的神色,他吐了一口烟气,咳嗽了一声,露出满嘴的黄牙,其中那颗镶金的门牙很是夺目。

  他将烟斗放在一旁,擦了擦手,站起身来。

  “你就是,阿夏?”

  他不屑一笑,转过身去沉静了一会儿,忽然猛得一脚,将阿夏踢得吐了一口血来,扑倒在地。

  继而捏起他的脸:“想逃?”

  阿夏以为他会再给自己一脚,没想到他顺过旁边递来的手帕又擦了擦手说:“想走也不是没有办法,你签的是死契,除非有人出得起高价赎你,否则……”他哼了一声:“否则你生是这儿的人,死是这儿的鬼,永远也别想走。”

  九爷撇着嘴松开他

  “我知道你还有一个妹妹,而且兄妹二人刚刚团聚。”

  阿夏欲起却被摁了回去

  “你肯定不想再尝尝骨肉分离的痛苦吧?那就乖乖的,老实一点,保你和你妹妹无恙。”,他俯下身去,几近贴着他的耳朵,缓缓说道:“但是若你还是负隅顽抗的话,那我保不准会做出什么事来……”

  他拍了拍阿夏的肩膀

  “哈哈哈哈哈哈……”

  接着,他又被一群彪汉七拉八扯的拽回柴房,又狠狠地被丢在木头堆里。

  “九爷说了,灌下去。”

  灌下去?灌什么?

  还没等他来得及思考,反抗,他就被人拉住了手脚,摁住了头,一个管事婆婆狠劲地往他嘴里塞了一个东西,用力撑开了他的嘴,阿夏努力的挣扎,嘴角撕裂开了血,也没能成功。

  “老实点!”

  雨点般的巴掌落在他的脸上,终于把他打的头昏眼花,意识模糊,动弹不得。

  滚烫的汤药,从他嘴上那个东西的洞口里猛的落了下来,落的他的嘴里,落在他的喉咙,如火烧一般灼烈的疼痛,他想叫,可是有那么一瞬间,他似乎发不出声来,只能在无边的挣扎里,双眼渐渐暗淡下来,不再动弹的昏死过去。

  他又这样子被关了好几天,被人拖出来的时候俨然是奄奄一息,只吊着那么一口气,已经是丢了半条命的人。

  醒来时,他摸着嗓子,逐渐适应那个不再属于他的声音,尖细的,像是一根针戳在他的心里,嘲讽着自己。

  “你不是阿夏,是九离……”

  九离盘起了发髻,穿着裙衣,抹着胭脂,像从前那样对镜描眉,轻抚云鬓,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都要学着女人的模样。

  也像从前那样站在台上。

  “碧云天,黄花地,西风紧,北雁南飞,晓来谁染霜林醉?总是离人泪……”

  “待月西厢下,近风户半开,拂墙花影动,疑是玉人来……”

  “晓来谁染霜林醉?总是离人泪……”

  没有人记得阿夏

  但是他们记住了九离,是那个一曲动京城,一舞鸣天下的九离。

  或许……这样也挺好吧?

  他安慰自己地想

  

  “胡叔,怎么把戏唱好啊?”

  “这儿。”

  他指着心口:“嘴上功夫谁都会,重要的是这儿,戏是命,入了魂,刻了骨,才是好功夫。”

  “咱唱又没人听,费那功夫干啥?”

  “笑话!那些个庸夫俗子懂什么?戏是唱给自己听的。”

  他哼着调调。

  阿奴道:“他像个疯子。”

  大家都说老胡头是个疯子、痴人,一个人支撑着这摇摇欲坠的家业。

  阿夏从前也这么以为。

  

  梨苑秋深一曲肝肠断,倚春而却琴复音,无人知我曾为,难言道,弦终断,缘离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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