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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往昔寻

槐絮当往昔

  秋斋昏晚,蘅芜老落

  房檐屋下,惊鸟铃被风牵动着,发出碎碎的空响,吓起了一片栖息的雀儿。

  “你这身子,是该好好养养了。”

  卷珠帘后,女子的声音格外温柔。

  “是,谢夫人关心。”,接话的人低着头,浅浅一笑:“这好着,不就来给夫人看看了。”

  这便是南宫离,南宫城主的侧室夫人,温如是。

  温兰是典型的江南水乡女子

  她眉目淡雅,眼眸柔和,一颦一笑,一举一动犹如潺潺秋水般,不染尘俗。细眉杏眼,额间朱砂,端容温婉,是不可多见的美人。

  南宫珺和她很像

  眉眼相似,南宫珺拥有少女活泼开朗的俏丽,讨人欢喜。而在岁月的积淀里,温兰则是成熟的端庄,柔美得让人不禁想要接近。

  可由于常年卧病

  温如是的脸很白,唇色总是淡淡的,似又有和林黛玉一般的病态美。

  “还在这儿与我贫嘴,我看是好了。”

  南宫夫人低笑着,轻轻地用团扇,拍了拍温如是略显苍白的脸蛋。

  这自古有言,妻妾不和

  二人却是例外

  洛月白身份尊贵,原为留枫郡城嫡长贵女,及笄之年便册封郡主。

  后与当时尚为少城主的南宫离定亲

  登位时,便正式迎娶

  携红妆十里出嫁,九头凤喜轿,八人共抬,三书六礼,鸿雁为聘,祭四祖,开圣坛,拜天地,跪父母,是明媒正娶的嫡系宗氏的正室夫人,可谓是轰动一时。

  温如是虽非氏族

  但民间传闻,她是南宫离少时的红颜知己,南下例巡,二人相识于烟雨朦胧的江南,相许终身。在登位成亲后的第三年,南宫城主将其接回蓦阑郡城,册封侧室夫人。

  洛月白性子宽和贤惠,天生的嫡室,早年在闺中便备受赞誉。

  温如是自小长于袅袅炊雨的江南水乡,滋养出的是温婉柔顺的言语举止。

  性格相合,不相克

  人人便都道,南宫离娶了两个好女子

  “你看看。”,洛月白握着温如是瘦小的手,心疼道:“最近都瘦了……”

  “夫人可是看岔了眼,胖了些许呢…”

  二人正谈笑间

  婢女漱玉走上前去,在洛月白耳旁附道:“夫人,少君求见。”

  “阿堇!?”

  “是……”

  “快,快让他进来,别站在外面!”

  只听一阵玉珠袭风的响动

  一抹白色的身影晃入眼帘,南宫迈步走来,而后跪安行礼,温温道:“问母亲安好。”

  “快起来,地下凉。”

  洛月白忙上前扶住他的手腕

  “你我母子,不必如此多礼。”

  南宫堇这才站起身来,又转向坐在一旁的温如是,恭恭敬敬地行礼作揖道:

  “夫人安好。”

  温如是点点头,欲起身回礼

  “你莫如此。”

  却被洛月白扶了坐下,她温柔道:“你身子本就弱,起身做甚。”

  “礼数不可缺。”

  说罢,便起身回了一礼

  “我看天色已晚。”,温如是望着母子二人,莞尔一笑,识趣道:“还请夫人容许,便先行告退了。”

  洛月白赶忙搀着她的手

  “紫云,快过来扶着你们夫人。”,继而又扭头对身旁人道:

  “漱玉,替我送送。”

  南宫夫人在殿口望着,直至远去

  目送走了温夫人,洛月白转过身来对上南宫堇,她拉着儿子的手,让他坐在自己身旁

  “阿堇,你先坐下。”

  然后她对着一边的下人道

  “拿些我上次留的槐花茶,再端些果子糕点来。”

  “母亲,不必如此麻烦……”

  “这怎么能是麻烦呢?”,洛月白宠溺地抚着南宫堇的肩头,眸色浅浅,满脸温柔道:“你说你,总是那么忙,一年也没来过母亲这里几回,我想想,便留着这些你喜欢的…”

  南宫堇低头不语

  桌角残留着余温,茶水冒着暖暖的热气,朦胧了双眼,遮挡了视线,眸底满是雾翳,他用茶盖,轻轻撇开面上的浮蕊,淡白的花瓣,轻抚着唇尖,闻之沁心,细呷一口,香化在口中,清得舒服。

  “就知道你会喜欢。”

  洛月白看着南宫堇品茶的模样,心下欢喜,高兴得像个孩子似的,又递上去一块枣泥小酥糕

  “尝尝这个。”

  “嗯。”

  南宫堇轻咬了一小口

  “怎么样?”

  “嗯。”

  “好不好吃?”

  “嗯。”

  他低着头,咀嚼着口中的味

  “你啊……”,洛月白垂眸苦笑着,她摇摇头无奈道:“还是这么不爱说话……”

  “母亲……”

  南宫堇放下茶碗

  “父亲这次派我去城东龙脊山南……”

  “又要出去?”

  “嗯。”

  “这才刚回来几天……”

  洛月白有些失落,但想了想,又对他道:“我知道了。”

  “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你……”,南宫夫人失声,欣慰地看着眼前的人,陌生而欣慰,她温声道:“我知道……你也从未让我担心过,阿堇……”

  “那儿子先行告退。”

  说罢,便恭恭敬敬地行礼离开

  洛月白欲挽留

  所有的字眼哽在喉咙里,张了张嘴,紧握着双手,最终还是没能说出口。

  “夫人……”

  漱玉在一旁默默看着,上前安慰道

  “夫人,城主派遣少君,想必也是自有他的用意的,您不必太过忧心……”

  洛月白苦笑一声,摇摇头

  “阿堇就是这个性子。”

  “什么也不愿意与我说,也不与我亲近……”

  “您都说少君就是这个性子。”,漱玉一边帮她按摩,一边柔声细语的安抚道:“您又不是不知道 ,少君和谁都不亲近,并非故意疏远您的。”

  “阿玉,我是不是一个很失败的母亲?”

  “您说什么呢……”

  都说知子莫若母

  但洛月白从来都不曾知晓过,自己唯一的这个儿子。

  从来都不曾……

  

  醍醐钟阁,鼎声沉鸣

  屋外夜露寒凉,已过亥时,乌蒙的雾霭遮住了弯月,天阴沉得透不出一丝的亮。

  风吹得烛光恍惚

  安玥起身关上了窗户

  “呼……”

  虽才稍入初秋,夜晚却已冷得厉害,她攥紧了领口的衣襟,哈出一口热气,搓暖了双手。

  南宫堇抚平被吹皱的纸

  “冷吗?”

  “啊?”

  他看了看安玥被冻红的指尖

  “先回去。”

  “我没事的……”

  “呼……”,又搓了搓手,这种情况她已经习惯了,没有那么娇气。

  便继续侍候在一旁磨墨

  而后时,已是子夜

  安玥不知道过了多久,在万籁俱寂的无声中,她昏昏沉沉的,一只手撑着下巴,另一只手还在机械地磨墨,眼皮子一阖一开。

  “唔……”

  她还是趴在了桌上

  “你……”

  “……”,南宫堇看着倒在一旁的人

  就在那张脸上,往日略带老气的沉默面容,漾着柔和,在酣睡时,泛着少女微醺的红晕,醉酒般沉沉。

  两颊边溅了些墨水

  南宫堇取下自己的披风,小心翼翼地盖着安玥的身上

  “嗯……”

  她睡得本就不安稳,忽地被惊醒

  “回去睡觉。”

  “将军……”

  安玥揉了揉惺忪的睡眼,眸色迷离清浅,皱着眉头,愣了几秒不知如何,回念想想,这才有所反应。

  “将军恕罪,奴婢该死……”

  地下冰凉,她跪着,打了个寒颤

  “起来。”

  “……”

  “地下凉。”

  “……”

  “我没有怪罪你。”

  “……”

  闻言,安玥睨见落在座上的披风,心下松了一口气,垂首站了起来

  “别动不动就跪。”

  她不语,只是捡起了那件披风,拍了拍上面的灰尘,双手奉着。

  “将军恕罪……”

  “先回去,这里不用你。”

  “……”

  “回去,你无罪,何来我恕。”

  “是……”

  安玥恭恭敬敬地行礼告退

  “等等。”

  她又瞬间停在了脚

  “这个。”,南宫堇递过去一块素白的绢帕,绣有一朵精巧的槐花苞蕊,他温言道:“脸上落了墨迹,回去擦擦。”

  “是……”

  “回去吧。”

  “奴婢告退……”

  走到门口,安玥下意识抹了抹脸角,触下浅浅的墨印

  “……”

  刺骨的晚风将睡意席卷一空

  她看了看自己手中的绣帕,质地柔软,熟悉得带有淡淡的花香。

  于是乎,她又攥紧了些许

  

  “进来。”

  桑榆掩上门角,

  看着对面门房的烛火熄灭,这才背过身,顺过了移门

  “少君。”

  他递过一封密件

  “事情办好了?”

  “是。”

  南宫堇颔首,看着手中的信件

  “您命我查的事已有进展。”

  “说。”

  “出身奴役所,贱奴籍”,烛火明灭,桑榆压低了声音:“却并非从小在那里长大,据说是那年饥荒,拾得的路遗子,都是些无父无母的。”

  “五岁?”

  “是。”

  说到这里,桑榆冷笑一声,又道

  “奴役所那群人说得比唱得好听,多半是强取豪夺来的,只不过当时正逢多事之秋,城主登位不久,无心管辖他们那档子事了。”

  “继续说。”

  “但在蓦阑姓册,并无安氏姓。”

  闻言,南宫堇眸色一顿

  “是否有外姓籍册之人,无记在案。”

  “并无。”

  “确为原名?”

  “应是,奴役所有一位年迈的老嬷嬷,十年前时是在事姑姑,依她的说法,若是那些捡回来,无父无母,无名无字的孩子,便是谁收了随谁姓的,胡乱编个名,到了年纪再抓阄取个字。”

  “但在当时,奴役所也并无安姓之人。”

  “且是木掌事带大的孩子,应是原名,差错无二。”

  南宫堇看着那页纸

  缓缓地走向烛台,微弱的光亮,在触碰到薄纸一角时,窜起了狭长的火舌,贪婪地吞噬着。

  蜡泪落在桌面,滴在地

  在静谧无声中,霎那间凝固

  “五岁……”

  “桑榆,你可记得,你五岁之事。”

  “五岁早该懂事,我五岁时早就跟着少君,随侍着您习武学文了。”

  “是啊……”

  “五岁,早该懂事……”

  “少君先前可是怀疑,有人在蓦阑安插了人手?所以……”

  只是片刻,一切便燃为了灰烬

  “不。”

  “我若怀疑,便不会揭穿。”,南宫堇眼间挤出一丝浅浅的笑意,沉沉道:“还没有人敢如此放肆,把他们人,随意安插在我身边。”

  桑榆心下大悟,解道

  “如今看来,便更不是了。”

  “嗯。”

  “那少君是……”

  火舌依恋地,如饥渴的饕餮,吞得不剩渣。

  那双浅眸,随着烛火的忽闪的光,消逝去了瞳中最后的明亮,犹如昊阳坠入无边的水域,淡得只剩下残留的圈。

  南宫堇温柔一笑

  “我很好奇……”

  “她究竟,是什么人……”

  

  龙脊山地处蓦阑郡城东

  孟氏庄则是位于龙脊山脚下的一方村落,居南卧地而坐落,是依山傍水的好地方,依的,自是龙脊山,傍的,则是瑶水江。

  因为安玥不会御剑

  所以他们需要步行,天黑时至龙脊山脚下,稍作整顿,次日进山,达孟氏庄。

  御剑可以减去不少行程路脚

  安玥实在想不明白,南宫堇为什么要带着她这么一个累赘,绕这些麻烦。

  反正她也没敢问

  行至尘封门

  嶂峦山之下,便是山门的一千九百九十九阶白英石阶,蓦阑郡城是坐落在此山中的仙门郡城。

  嶂峦山由八座重峦叠嶂的青山,连接而成

  极为高耸,是聚神荟灵的宝地,终年雾气氤氲缭绕,四季如歌,辞云天池,静水深流,自上而下,孕育滋养着山中生灵,一脉相通。

  这里生长着最大的丹枫林

  此时正值初秋,丹枫迎秋,满山遍野的火红,犹如万家灯火,彻夜通明不绝,阑珊之处,在不经意间,蓦然回首

  此则蓦阑郡城

  “哥!”

  这一声叫得响亮,惊走了晨曦时的灰雀

  “你等等我!”

  “等等我!”

  南宫堇听得了这个声音,头都要大了一圈

  “哥!”

  “呼……总…总算是赶上你们了…”,南宫珺喘着粗气,小脸被风刮的微红,哈出一口热气:“你说你,哥……呼,你也……太不够意思了,下山这种事怎么能不叫上我呢?”

  说罢,拭了拭额角的冷汗

  “手这么冷。”

  南宫珺穿着小袄,拉紧了衣襟

  “我不冷!”

  “哥,你带我一起去呗!”

  “不冷?”,南宫堇耐人寻味的暗笑了笑,抚过她的脸颊,一把揪住耳朵。

  “哎哎哎……”

  “痛……哥!你干什么!”

  “快放手……”

  “还去不去?”

  南宫堇一边揪着南宫珺的耳朵,一边轻声问道

  “不……不去了!”

  “哥…我错了,你快放手……”

  闻罢,南宫堇放开了手。

  只见南宫珺又簌地蹲下来,紧紧地抱住他的大腿,团成一个球

  “哥!你就带我去吧!”

  “我被父亲关了那么长的禁闭,好不容易才出来的,再待下去,我就要受不了!”

  南宫堇失声苦笑道

  “你不怕父亲知道了,再罚你?”

  “唔……”

  “不怕!”,南宫珺心虚道:“那就让他知道好了!”

  “反正等玩够,再回来罚也不迟……”

  “所以我不管!”

  “我就要去!”

  她蹲在地上,衣服全都被晨露沾湿了。

  “你要再不起来,我就亲自把你送到父亲那儿去,看看他如何罚你。”

  “我……!”

  “起来。”

  “我不!”

  “起来。”

  “不!”

  “你起不起来。”

  南宫珺这才撅着嘴,爬起来

  “哥,你不会把我送到父亲那儿吧……”

  “只要你不要再闹着要去 。”,南宫堇故意停顿了一下,语气淡然道:“我不会。”

  “哼……”

  “那为什么她可以去?”

  安玥倚着树,在一旁看得热闹,突然被点了名,便立刻站直了,表情严肃起来。

  “哥……”

  “我记得你从前也没到生活不能自理的地步啊……”

  南宫珺小声嘀咕着

  心中虽忿忿不平,但终究还是没底。

  “你说她。”

  “嗯……”

  “要不,你和她过几招。”,南宫堇假装思考,然后认真道:“赢就不要了,若能打个平手,我就带你去。”

  “……”

  此话一出,南宫珺无言以对。

  “把你们郡主带回去。”

  “务必把她看好了。”,南宫对着身后的一大群人道:“这个小狐狸可狡猾着,就在棠梨宫,哪儿也不许去。”

  一群人盈盈行礼

  “是。”

  不情不愿的

  南宫珺在一行人的簇拥下,离去

  “走吧。”

  晨曦刺眼的阳光,树荫将遮去了大半

  温柔的声音,被初秋的微风,过滤去了柔沉,轻盈得格外悦耳。

  白石长阶,衣袍淡影

  二人身影没入秋色的浓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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