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人间请假(七)

当我醒来后映入眼帘的是昏暗的房间里的白色天花板，此刻窗外已是落日余晖。西边的晚霞宛如一条鲜艳的红绸子挂在天际，染红了车水马龙的街道、映红了大楼大厦的建筑物，渡红了窗外槐树的茂盛枝叶。每一次我去欣赏这美丽的晚霞时，都好像喝了一杯香醇的美酒似的，沉醉在这迷人的景色里。

这是……我的房间?我怎么回到家里了？

我急忙地坐起身来，但动作太大，扯到身上的伤口让我几乎一顿，皱着眉头迎来这让人发狂的刺痛。抬眸简单地扫了一下周围，书桌上放置的书本高高地摞在一起，白色的纸张随意地摆在中间，一盏小夜灯与笔筒并齐地靠墙放在里面。这是自己的书桌，在书桌对面的是不算太大的衣柜。

我回到家了？

明明自己醒来前还是在学校上体育课的，怎么醒来后就回到家里了？我努力回想今天下午体育课的时候，我好像被人用篮球打了一下，然后，嗯……那个人好像叫什么约来着?李白也在这里，明明这节课是我们班的啊，他们怎么也在这打篮球。然后我似乎跑出来了，结果是晕倒了。

我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身体居然脆弱到这种程度了，怎么说晕倒就晕倒了。坐在床上抱着自己的双腿，下巴抵在膝盖上，觉得自己需要冷静一下了。

今天秦安她们下的手虽然是有点重了，但是以前我又不是没受过这么重的伤，因为情绪吗？被李白恶言相对了两次，本来已经自己可以不在意他们的那些话，可是心还是忍不住地揪了一把，就像被万箭穿心，鲜血淋淋。肉体受到的伤害，是和精神心理上受到的伤害无法相比的。

但是我觉得，宁愿李白像秦安那样把我堵在墙角揍我一顿，也比被他语言攻击要好得多。我甚是绝望地重新躺回床上，我不敢把身体放松下来，腰后痛不欲生的感觉快把我折磨疯了，只能轻躺或者侧躺。

那么，我是怎么回来的？没人知道我住在这里啊。

我思考到这个问题。

你不可能会来接我回家，即便我的私心希望你会出现在这个校园里，向我张开双臂把我拥入怀中。但是，本质上我还是希望你永远不要再回到这个令你厌恶痛恨的地方，永远地逃离这里。

那么……心中只还剩下唯一的一个人了。

高跟鞋。我不用看，便知道在沙发上睡熟的那个女人是谁。

“妈。”我有些头疼地把她叫醒“起来了，别睡了，我去做饭，一会吃饭了。”

我妈今年已经三十七八了吧，黑色大波浪头油光铮亮的，脸上的妆容让她看起来年轻了不少岁数，现在有些松弛的皮肤远不及当年了，但是婀娜火辣的身姿却还能显示出女人的味道。

床上的人动了动，迷糊地应了几句：“那你快去做饭。”

我也看出了她脸上的疲惫，无奈地走进厨房去做了几个菜。

我也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醒来后也没看手机时间，等我做好饭后拿起手机亮起屏幕时，时间已经七点半左右了。下午第一节课是两点，算算我晕倒的那会估计也临近下课时间了，所以我睡了将近四个小时。

“妈。”我蹲在沙发边上，轻摇着她的身体，想着把她摇醒“醒来了，该吃饭了。”

我妈她终于舍得梦里的东西睁开眼睛了，没卸掉的妆容有些粘稠着她的眼睛，她好像忘记自己脸上还带着妆了，边揉边坐起身来，语气全是被我弄醒的不满：“几点了？”

“快八点了。你去把你脸上的妆卸掉，然后吃饭吧。”我给她拿了一双拖鞋让她穿着，然后把那双高跟鞋放在了玄关处的鞋架上。

她没有在说话，只是用行动向我说明她听从了我的话。

我忙完就坐到餐桌前等着她的回来，大概是五分钟吧，连同身上穿的那件黑色修身长裙都换成了吊带睡衣，顶着素颜就坐在我面前。

没化妆的她真的和化妆后是两个样子，波浪头发也在灯光照耀下显得有些干柴。我没有去问她今天怎么回来了，也没有去问她是不是她把我从学校带回来的，只是静静地夹着盘子里的菜，一口一口的吃下去，时不时地把肉夹进她的碗里。

沉默了有一阵，她就打破了僵局：“今天怎么回事？”

“什么怎么回事？”我继续夹着菜，装作不知道回答她的问题。

“别跟我装傻，你在学校发生了什么你自己心里清楚。”

“我在那陪着顾客呢，你们老师突然给我打电话告诉我你晕倒了？你这样让我怎么继续做生意去?”她气急败坏地朝我骂道，连碗里的饭都不吃了，布满血丝的眼里映出我的模样。

“如果嫌我打断了你的生意，你大可不必担心我，直接让我在那里自生自灭好了。”我平淡的声音从喉咙里发出，没有一丝的颤抖，是我都意想不到的镇静。

我的目光一直都是碗里的饭菜，我没什么勇气去直视她的目光，我对于她来说就是一个累赘，已经拖了后腿没什么资格再去抱怨她的种种不好。

“我倒是想让你自生自灭去，可是你死了谁来赔钱?就算警察来了，这个学校也会把这件事压下去，而害死你的人更是未成年，根本不能判无期徒刑。这么一算，很不划算，赔钱既不多，你死了还不能照顾我了。”她干脆放下手中的筷子，双手交叉，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怒视着我“我就不应该生下你，什么都帮不上我，要多废有多废!”

“吃饭。”她的话我习以为常，早就屏蔽了，再次为她夹了一块肉放入碗中，然后自己夹了一些菜就着米饭胡乱地咽下去了，把自己的碗筷放进厨房的水槽，又给她倒了一杯水“快吃吧，一会凉了。”

我不再去管她会说些什么，只是平静地倒了一杯水坐在沙发上看电视演的电影。

谁说会习惯的……

目视电视的眼睛早已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偷偷红了眼眶，我抬手蹭去大豆般的眼泪，可是真的越擦越多，眼看着自己的泪如泉涌，一发不可收拾。我就一口气喝完杯中剩下的水，我便起身回到了房间里，把门反锁后跪在床边埋头大哭起来。

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我嚎啕大哭，想把这几天的情绪都发出来。你明明爱我，为什么不能对我好一点，亲口告诉我一声“我爱你”。哪怕是刀子嘴豆腐心，我也在经受不住你的“刀子嘴”，也逐渐承受不住你的“豆腐心”。

我恨过所有人，可我唯独没对你心生一丝恨意，哪怕你对我说再多的恶言，对我进行再多的暴力，我也只是平淡地看着你，对你说：“累吗？去休息吧。”

窗外的夜幕已经降临了，繁华的城市亮起灯火般的明灯，华灯闪烁的街道行人如织，霓虹闪烁的光芒四射，喧闹不息的声音在寂静的屋内都可以听到。

我好想你。

跪在地上的膝盖传来的剧痛提醒着我赶快站起来，可我像没感受到一样，跪在那里像一座雕塑一动不动。时间有些长了，感觉腿部的血液似乎已经凝固了，我已经感受不到下半身的双腿了，麻木冰冷的感知让我生不如死。

哭完一场眼皮很重，似乎是又承受不住想睡觉了，但是这次我却没有在遵从生理上需求，没有及时站起来去上床睡觉。

一直跪在床边，一直。

可能是我妈吃完饭了，我听见客厅的灯被关了，紧接着是关门的声音。这让我也突然想到了中午，中午那个身影就是她了。

她多久变成这样了，似乎是你出事了开始吧。看着我代替你，逐渐变成了你的性格，变成了你的模样，她按耐不住了，对我大吼大闹。我也渐渐知道了你平时的经历，对她也是更加的不理解，我只是想知道真相，她对我这一行为强烈反对，我们的关系也就越来越差。

我忘了，这间屋子，以前是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