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着窗外的景象发愣，不知不觉时间就悄悄流逝了，上课铃响起以后班里的喧杂声才减少不少，但并不代表就安静下来了。我在最后一排没同桌，前桌霍霖也不扭头和我说话了，想必还是在意刚才的事吧。秦安还在那边压下声音和墨伊说着悄悄话。我有些无聊地收回视线，手中的笔在指尖灵活地旋转，单手撑着下巴看着桌上的作业，静等着数学老师来。
等老师来的时候课上时间已经过了大概五分钟吧。她只穿着单薄的衣衫，麦黄色的皮肤在岁月的长河中洗涤变得逐渐松弛，脸上的斑斑点点痕迹是时间留下来的痕迹。
“把上午的题拿出来，一会讲。”她从班级的后门走进来，边走边操着一口像古铜钟一样的老哑的声音。
听到数学老师的声音，原本还躁动的班里立刻安静下来，其他人不是从书包里掏作业本就是在书桌里面翻来翻去，窸窸窣窣的声音中还夹杂着几丝话语。
她走到讲台上，撑着讲桌看着台下的同学们，在她眼里，我们个个都不如前几届她带过高三学生那样聪明伶俐好学，像是装傻的木头人，死气闷沉地待着教室里，让她看着心烦。所以她要是生起气来，一节课下来脏话都不带重复的，虽然她说话很难听，但是讲课技术却比办公室里的任何一个老师都要好。
她用眼随意地扫了一下离讲台较近的同学，发现有一部分人写了作业，但是大多部分都属于那种没写，一股怒气油然而生，脏话忍不住飙出来：“你们这些死闷气的孩羔子，不会还不写，高考的时候我看你们怎么办。”说着还连连叹着气，索性放慢进度，留下一些时间来让我们补这作业。
然后走下讲台，双手背在身后，像个小学生一样有模有样的，边走边扫眼看我们做的题。关于她的事其实还有很多，就比如上学期的时候，班里的两个倒数女孩子被她逼走了，说逼走你们可能很多人都不相信，但是事实就是这样。
她的狠不仅在于话语带人身攻击，而且气急了还会像秦安那样使用暴力的方法让我们涨一些记性。
她怎么对那两个女生，我都知道。不仅是那两个女生，男生也有。不过逼走的，只是那两个女生。
那两个女孩子中有一个曾是我的前桌，这也是为什么霍霖那么壮也能坐我前面，因为他是被调过来的。
那个女生姓什么我已经淡忘了，人长得也挺平凡的，并不是什么一眼惊鸿的那样，白净的脸蛋和一看就能忘记的双眸，让她在班里像空气一样，存在感那么低。
我记得她以前课间经常转过身来问我不会的题型，她的努力我也见过。但是，不是所有的努力都会有结果，就像她。
“我现在特别害怕上数学课，每次老师走到我身边我都提心吊胆的。”
她的话语间平静，听起来不像是对老师有恐惧感，反而是在叙述他人的事件。要不是我和班里的同学都见证过她被老师暴力过，我可能觉得她在说谎。
她羡慕我脑瓜聪明，题型做过一遍后就能懂，被叫起来回答问题正确率也高，被老师打骂的次数也少而少之。
我只是笑笑不说话。
“这不能代表什么。”
是的，这什么也不能代表。如果仅从一方面去判断一个人如何，那样太片面了。
当老师走到我身边的时候，我才回过神来，专注地低头看自己笔下的题，但这也不过是表面罢了，余光中的衣衫已经在我旁边停留了很长时间，我知道她在看我的题。心里没由得开始紧张起来，神思也开始漂浮不定，置放在桌上的手心似乎也出了冷汗。
拜托，快点走吧……
我现在才知道那个女孩的感受，语间平静不是不疼，而是习惯了。
“我和我妈妈说过，但是她只是告诉我忍忍就好了。”
我记得，最近我们联系是在她上周的假期，因为不常联系，只是偶尔在列表里见到她在线，才聊起来的。我问过她在新学校过得怎么样，她告诉我比原校好多了，虽然还是忙忙碌碌的，但是起码没有老师对学生进行暴力。
聊着聊着她又告诉我，“妈妈说她还是希望我回到原校，因为这个学校的教学质量不如原校，我在这里的成绩也不如以前了。”
当时我没有多想，只是鼓励了几句让她努力学习，只要努力了，其他的流言蜚语就不要再去管了，因为时间才是最好的证明。
现在我才发现，她妈妈的话中让我细思极恐。女儿在原校中被老师进行暴力，虽说成绩得到了提高，但是这样真的好么？
人们口口声声中说着“严是爱，松是害。”“打是对你负责任。”但是这样的“严”真的是“爱”吗？可能很多人也会认为高三的学生，也已经老大不小了，怎么可能还会有什么老师去打人啊。
但是这真的不代表不会有。
刘老师就是一个典型例子。
这一个高三女学生来说，这无疑会给她留下阴影，再加上学业繁重，父母的期望，种种压力担在肩上让她喘不过气来，就会摧毁一个花季少女。
如果，真的让刘老师把我打一顿，能换来我考上一所好大学，我也觉得值了。但是一个倒数的女孩，无论怎么打都不会进步一名，真的值得吗？节节上课都会被人身攻击和进行暴力，使她的精神方面首先受到了重创，在加上外部的伤害，难道不足以在她心里留下阴影吗？
学习不是唯一的出路，但是它是离成功最近的一条路。
这句话明明一看就会懂，可是为什么还会有人一错再错呢？
这个世界，我越来越看不懂了。
突然，一直站在我身边的刘老师伸出食指指在我本上的一道题，对我大声嚷道：“这道题，你在算算，对吗?!”
这一声，把思绪万千的我拉了回来，同时也让周围的人纷纷抬头看向我。我定了定神，看向她指的那道题，拿笔在算草纸上算了算，再次在纸上算出来的结果与答案不符，我有些紧张地把那个答案划过然后在下面重新写上正确的答案。
她将我改答案的过程一切都看在眼里，抬手打了一下我的脑袋，严厉批评着：“这么简单也错，可怎么办啊！”
突然被打了一下，我有点懵，后觉等到老师走了我才摸了摸被打的地方，虽然不足以和秦安那力道相比，但是当着全班的面再一次被打，我还是有点面红耳赤。
看了一下手腕上的手表，又想了一下第一节课的时间表，算了算了才发现这么一会就已经快十多分钟了。数学老师还在那边转着看其他人的题，我拿出刚刚的算草纸，压在作业本下面，假装在写题，在纸上涂涂画画着。
等到老师骂骂咧咧地再转到讲台上，时间已经过了一半了，她随便点了刚才出错的几个人的名字，叫上去写上午的题。
我随着其余的几个人先后拿了粉笔，站在讲台上在黑板上写着自己的题。黑板上有老师已经提前写好的题目，所以我们只需要继续做就好了，因为不让看本上的答案和过程，我凭借着记忆里的答案又写了一遍。
写完后我退后了几步扫了一眼整体，最后的结果和本上的答案一样，余光里见到两边的人写的也快完了，我就把粉笔放回了盒子里，拍了拍手走下去了。老师站在门口处，正在给靠门的那两个学生讲着题呢，无心顾及着讲台上的人做的差不多快完了。
回到座位的过程，路过夏言那个位置，原本她光洁的小腿好好的待在课桌下面，却突然抬起来绊了我一下。
毫无防备的我突然被绊了一下，一时没反应过来，摔倒的慌乱中胡乱地抓了一些什么，跌倒在地连着一摞书本卷子铺天盖地地朝我后背砸来。硬实的书角磕在我后背的伤痕上，痛得我不禁小声叫疼，膝盖处似乎刚才也撞到了夏言的桌子，这一举动吸引了全班的注意力，就连讲的入迷的数学老师也不满地抬起头来寻找打断她讲题的那个人。
“干嘛呢？!”她直起身子来，推了推架在鼻梁上的眼镜，“你怎么回事?走路都能摔着？干脆别走了，坐在轮椅上当个废人吧！”
我跪在地上，撑着身体的双手在试卷的掩盖下慢慢地攥紧了，眼睛里闪着泪花。我缓缓地从地上爬起来，撇到坐在椅子上的夏言一脸讥笑地看着我，她料定我不会说出事实，所以在课上也是肆无忌惮地恶搞我。
耳边是老师的骂语和全班的嘲笑声，我迫使自己闭上眼睛不去看夏言那张令人呕吐的脸，也屏蔽周围的话语。平息着心中的怒火，气到发抖的身子也逐渐冷静下来，我平静地蹲下身去整理夏言的书本卷子，然后抱起来整齐地放在她桌子上，对她说：“对不起。”
然后再老师的催促中，强忍着泪水坐到了位子上，我经过霍霖的时候故意不去看他的眼神，因为我怕。我怕看到他对我施舍的那点怜悯之心，怕见到他眼里的神情。我是人，不需要他们施舍的怜悯来安慰我，我自己能拍拍灰尘在站起来继续走下去，根本不需要别人来扶我。
我自己可以独立起来。
这个小插曲就这么过去了，老师也不怎么在意，站在讲台上讲着题目，我也抬起头来去认真听课。
下课后，班里的同学们异显兴奋，好久没上的体育课同学们，给体委打气让他代表全班像老师申请上一节体育课。在体委的苦口婆心下，终于打动了班主任，让我们放松一回不去占课了。
不过听这次体育老师是真的有事，班主任又有课不能带班级去放松，只能任由体委带着我们去。
不少按耐不住性子的男生已经勾肩搭背地走到更衣室去换运动鞋了。班里的人缓缓地流动着走向更衣室，那是为了上体育课来换衣服的地方，里面会有每个班级的衣柜，用来存放自己的衣服。
我去的比较晚，在厕所收拾了一下自己撞破的膝盖，然后整了一下自己的衣摆，就随着几个吊尾的女生走向更衣室。
我去的时候已经有不少人不在了，这节体育课可上可不上，我念在自己身上还有伤，不适宜久动和跑步，就简单地想换个运动鞋去做一下体操就好了。
我找到自己的衣柜，打开的时候，映入眼帘的是放在运动鞋旁边一把刀片，刀片在光线的照射下反射出光线。还扶着衣柜的指尖忍不住地颤抖，一股寒意遍布全身，我不知道当时自己的心情了，只是一股憎恨，厌恶的感受一直回荡在心中。
我知道是谁。
伸手去碰那些刀片，冰凉的寒意传遍我的神经，我手里轻攥着刀片，冷漠的神情呈现在我的脸上。若不是现在的秦安她们在外面正热身，我可能还以为自己幻听了，这个更衣室里我都能听到她们令人呕吐的笑声。我心声告诉自己一定要忍住，她肯定也被这么对待过，她都敢沉得住气，自己怎么不能。
你肯定也被这么对过。
你当时是怎么做的?和我一样，把这些刀片扔了么？
你怎么不告诉我啊……
我不知道她怎么扛过以前的，这些事情我也不想再去回忆了，对我来说已经没什么意义了。我现在的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活下去，不管她们怎么对我，我也要活下去。我想亲眼见证她们如何像自己的罪过去赎命。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