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霎时把七情俱已昧尽,渗透了酸辛处泪湿衣襟。我只道铁富贵一生铸定,又谁知人生数顷刻分明。想当年我也曾撒娇使性,到今朝那怕我不信前尘。这也是老天爷一番教训,他教我收余恨、免娇嗔、且自新、改性情、休恋逝水、苦海回生、早悟兰因……”
月光下,一位身着湖蓝色行头的反串旦角正在江边唱着京剧《锁麟囊》。他面若中秋之月,色如春晓之花,鬓若刀裁,眉如墨画,面如桃瓣,目若秋波,袖若流水清泓,裙如荧光飞舞,纤腰灵动,虽怒时而若笑,即瞋视而有情,翩跹间隐现若雪的肤色。
他的肌肤上隐隐有光泽流动,眼睛里闪动着一千种琉璃的光芒。容貌如画,漂亮得根本就不似真人 。虽是男旦,这种风仪根本就已经超越了普通女人的美丽。这种垮越了性别,超越了世俗的美态,竟是已不能用言词来形容。
“可怜我平地里遭此贫困,遭此贫困……公子命敢不遵把朱楼来进,我只得放大胆四下里找寻。蓦地里见此囊依旧还认,分明是出阁日娘赠的锁麟。到如今见此囊莫非梦境,我怎好把此事细追询,从头至尾仔细地说明。手托囊思往事珠泪难忍……”
男旦的唱腔声音如簧,似断不断,幽咽婉转,缠绵悱恻。一折唱罢,他碎步迈向江边,似乎想要跳进湖里。
“好一出朱楼找球!即便没有舞台伴奏也能把《锁麟囊》表演的如此出神入化,真是托先生的福我才有幸在这里听到如此的精妙的唱腔。”赵吏鼓掌,走到了这位男旦的旁边。
“您过誉了。白某,不过是一个唱戏的。除了能靠嗓子混口饭吃,没别的本事了”。男旦白秋容向赵吏做了个揖。因为赵吏此时用的是夏冬青的肉身,所以白秋容并没有发现,自己竟然长着一张跟赵吏一模一样的脸。
“一悲一喜一抖袖,一跪一拜一叩首。一颦一笑一回眸,一生一世一瞬休。 那般惊艳,却也那般叫人心疼。只是,先生扮的明明是找回锁麟囊的青衣薛湘灵,又不是怒沉百宝箱的花旦杜十娘……”说着说着,赵吏想起了白秋容的前世白牡丹,又叹气道,“ 哎,杜丽娘不该耍虞姬的剑,薛湘灵也不该学杜十娘投江。已有之事何必再有,已行之事何必再行。若任其兜兜转转又是一世凄寥。这样的往复循环,是时候打破了……”
白秋容并不记得自己的前世是白牡丹,所以对赵吏话中的深意,并不是很明白,不过还是大概听出了赵吏话里有劝自己不要自尽的意图,苦笑道“我这半生,唱尽了戏里戏外的悲欢离合,足够了。早年风华绝代,也曾挥金如土,也曾风流一时。后来因为误吸了毒品,千金散尽名声扫地。我没有家人,又被世人唾弃,我想,自己曾经也是一位角儿,那么如今,是时候谢幕了吧。”说到这里,白秋容涂着油彩的脸上已经挂满了泪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