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一_相会

其一_

相会）

“吱嘎。”

刚推开房门便被生硬的金属摩擦地面的声响扰得人心底一阵发麻。

不笑他抬手将外套上的帽子兜上，帽沿拉低至额前，刘海遮过了眼。驼着背，低着头。一身的黑衬得他原本就毫无血气的皮肤愈发惨白，颓废的像个大病未愈的病患。

凌晨的天是晦涩的，麻雀在灰蓝色的天底下嘈杂地叫。

不笑静静地杵在楼道间，随手扔了一根烟到嘴里。打火，点燃，动作熟练到一气呵成。

两指之间，一圈又一圈的白烟从他唇缝间吐出，晃荡了视线。然后吸一口气，再慢慢吞咽下去，感受着它从喉颈一直滑落到肺部的灼烧。味道正刺激着他的咽喉，他的鼻腔，头脑都开始变得模糊。

他不喜欢香烟的味，甚至有些厌恶。只不过他乐忠于那种被尼古丁感染到神志不清、精神恍惚的感觉。

不笑并没有伫步很久，他叼着烟，转身便下了楼。他要去见她，去履行那个三年前的陈诺。

赴约的地点是在湖旁。

他踱着步子慢慢地在走，然而却能听到心脏的颤动。像是前方有巨大的吸引力，又像是他在渴求着什么。

到了的时候天刚刚破晓。

那个阔别三年以久的少女正趷蹴在岸边的石砾上。远处的湖泛着光，偶有几只白鸟掠过水面，掀起了波。四围的芦苇枯槁，在风间晃动着干黄的叶。

而她则在芦苇之间身影绰约。

阿念的身子前倾，手扶着下颌，眼睛望着远方。她青黑色的长发不像从前那般束起了，而是散落在腰际，还有几绺顺在了耳后。她额前的刘海稀松，在风里轻轻地晃。

她的鼻梁很美，鼻骨很高。因此衬得她侧脸的曲线格外迷人。

站在这个角度看阿念还是第一次呢。

他望着她，晦涩地笑了起来。伸出手将嘴里衔着的烟取下，随手掐灭，只是指甲缝里残留的味久久也散不掉了。

“不笑?”

阿念听到脚步声后便把脑袋偏过望向了他，语调有些颤微，但也不掩饰透露着愉悦。

“我还以为你不会来了。”

“怎么会。”他沉着声讲到，情不自禁地又将帽沿拉低了几分。视线从阿念身上离开，不自然地望向一旁。

“这是我们的约定。”

听罢，阿念微微低下头，抿着嘴笑了起来。

她直起身子慢步走向了他，最后止步于不笑的身前，离他只有半毫。

…………

“不过现在的我啊，倒又有点不想死了。”

她抬起眼，直直地望着不笑。干净的黑色瞳仁像是在扑朔着光：“你可以……带我走吗。”

不笑微微一愣，他没有料到那个几年前就要自杀，那个约定要与他一起赴死的念会说出这种话。不过也只是停顿了一秒罢了。

“嗯。”

他脱口而出。只要是她想的，他什么都会答应。

“但是这是为什么？”

阿念低着头，好像在自言自语着：“是因为……什么呢？”

“可能是因为……我又见到了你吧。或许？”她搬弄着手指说道。

“也可能是因为我还没有享受够濒临崩溃的感觉？因为我啊，可能想成为一个疯子。”

阿念的吐字很慢，一个一个的好像是在咀嚼着话语。

“我想要在一个没有人会指责我的地方寻找到我。”

…………

“很奇怪，是吗？”

阿念抿着嘴唇笑着，又一次抬眼望向了他。但话语间分明却夹杂着啜泣。

“我啊，是世界上最讨厌自己的人。”

“一个想要成为疯子的人一定……一定比疯子更可怕吧。”

寒风掠过，撩起了她的衣摆，她的发，也带晃了整片芦苇荡。风中的阿念，身影是如此单薄。眼里的忧伤溢出，但分明她还在强忍着笑。

可是最后她还是没有抑制住，倏地开始抽噎起来。泪水从眼尾渗出，顺着她的面颊滑落于地，溅落在地上，开出了花。

“对不起。”

“对不起……又说了奇怪的话，又让你见笑了。”

她为了让泪不要落下，不断地用双手捂住自己的眼，结果却湿了整个袖口。

阿念是个情绪起伏很大的人，她的愉悦能到达极点，但同时她的悲哀也能落于低谷。她总是偏执又乖戾，却又总是由于一些稀碎的事情而心态崩溃。

或许是因为她曾经所处的地狱吧，他明白的。

不笑没有做声，只是慢慢地伸手揽过了阿念的肩，把她颤抖着的身体拥入了自己的怀里。阿念的身子没有温度，也很单薄，倒在怀里根本没有什么重量。

不笑轻轻地抬手抚过她的脸，又摩挲起她的发。看似平静然而他的心脏却在抽痛，手指却在颤抖。

他开始埋怨自己那个时候无能为力还是让她离开，而现在却也没有办法让她不再难过。

如果……如果那个时候她没有离开……

沉吟了许久，百般责难过后他还是忍不住开口。

“我想理解阿念。”

“我不会再让别人欺负你了。”

…………

这次绝对不能再让她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