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九

春天是个富有活力、充满生机如同少女般的季节，但在休斯林，你只能感受到这位少女身上无休止的沉闷。似乎永远都看不到太阳的白日和似乎永远都不会消失的雨伞组成了休斯林的春，与其说是代表着生长的湿润和清新，倒不如说是像沼泽一样让人感到致命的压抑。

　　“该死，这天无时无刻在下雨！”

　　上午的排练结束，雨却没有变小，反而愈加细密像是老乔治写的剧本一样让人头痛。显然易见，如果想填饱肚子那么就只有去餐厅吃查理的黑暗料理了。

　　“那个蠢蛋还在舞台上练习吗？”

　　约翰将手中的刀叉重重摔在餐盘上，刺耳的叮当声极为温和地喊出了他内心的愤怒。

　　“我想是的约翰，那家伙一刻都不肯离开舞台。”

　　迈克耸了耸肩，他知道约翰说的是谁，虽然他的努力大家都有目共睹，但这种让人厌恶的表演性努力让他实在没有心情说什么类似于表扬的话。

　　至于这位被约翰称呼为蠢蛋的家伙此时正立于舞台之上，宽松的雪白绸制戏服穿在他的身上毫无拖沓之感，在舞台灯的照耀之下，他金黄色的卷发反射出如同太阳般耀眼的光芒，那双湛蓝色的眸子里是化不开的忧郁与愤懑——他将整个人都演进了戏里。

　　“我可闭于桃核内，而仍自认我是个无疆限之君王。”

　　他闭上双眼，微蹙的眉头一如生与死般让人难以琢磨，他是哈姆雷特也是歌剧。

　　·

　　“看来今日的收获您很满意。”

　　傀儡坐在傀儡箱的边缘上，不同于往日呆滞的模样，空洞的眼眶中似乎带着某种异样的光芒。

　　“总有人会喜欢你的表演不是吗。”

　　傀儡被放在桌面上，一双浅绿色的眸子从阴影中显现出来。

　　“说实话，还是您这双眼睛更好看一些。”

　　坐在桌上的傀儡竟然自己起了身，将纠缠在身后的线一根根梳理开来。

　　“你今天的话，很多。”

　　一双白嫩细长与这沉哑的嗓音完全不符合的手将傀儡拂在了地上，他是常在剧院附近的餐馆里演出的傀儡师。

　　“我想您应该去剧院看看您中意的那个金发碧眼的小家伙，”

　　傀儡费劲地爬上桌脚，毫无音调的语气却分明透露出些许戏谑，

　　“当欲望越过高墙，如同撒旦在黑夜中分撒罪恶的火苗，熊熊的地狱之火已然吞没残存的良知，而那个小家伙正因此而备受煎熬。”

　　傀儡师在傀儡的笑声中夺门而出，冲进与黑暗一样无边无际的雨夜里。

　　·

　　当傀儡师踏进剧院时，只剩下一束舞台灯聚焦在舞台中央，不，还有那个躺在白色花海中的男人。

　　那双多情的湛蓝色双眸再也不会睁开，如同太阳般闪耀着光辉的金发此时大抵如金蝴蝶般在花海中飞舞。傀儡师替他关上了剧院那扇被风吹开的窗，随即在他的身边坐下来。

　　歌剧脸上的笑容一如他们第一次在餐馆见面时的安详温和，这唯一一位想要和恶魔做朋友的人终究还是带着这样的笑容去了天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