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七

风和日丽，正是陆月末不可多得的明朗天气。

　　“子安，今日可要同去湖上小酌？”

　　比起他这幅憔悴模样，敬梓倒是要活泼的很。他犯了这样的事，旁人自然是不愿意与他往来的，也只有敬梓还肯念着同窗情谊来寻他出去游戏。

　　“罢了，今日我去屋后的菜园子瞧瞧，将这地翻上一翻。”

　　他冲着敬梓挥了挥手，仍是拒绝的模样，这一片好心他都知晓了，可连累是大可不必的。

　　“子安，你屋后这一亩三分地，短短一个月里不知被你翻了多少次，再翻下去恐怕连蚓也无处去了。”

　　敬梓这个月已来了三次，偏他每次都用翻地做借口，时间久了可不就不攻自破了。

　　敬梓不再容他细说，抓住他的手腕便向外跑。他轻轻抽了几下不成，又怕敬梓摔倒，最终任由他去了。

　　“子安，我早早便在这里备了船，三番两次去邀你却不成，今日若是再不来，这赁期都过了。”

　　敬梓拉着他径直上了船，一边收着锚一边与他闲谈。他瞧着这一叶小舟，虽说纤薄却做的精细，就连帷幔都是真丝织就，恐这赁金不大便宜。

　　古人说道：

　　何以解忧？唯有杜康。

　　他今日才是真真切切地体会到这杜康的用处。

　　他们二人饮的是敬梓特意备下的清酒，不知他哪来的神通，竟还寻了些许冰块冻在酒壶外。

　　丝丝凉气顺着他的喉头滑下，将身上的热气浇灭了不少，只是这酒气升腾，等到一路飘上脑袋时又热了起来，将他整个人熏的迷迷糊糊，一时间犹如飘在天上，眼睛忽得便睁不开了。

　　“公子，公子你醒了。”

　　等他再睁开眼时已不知走了几个黑白，只觉头痛欲裂，毕竟消了愁解了忧，付出些代价也是应当的。

　　“公子，喝口水润润喉罢。”

　　他迷迷糊糊接过茶盏，抬头想道声谢时却怎么也说不出话。

　　“月儿，我怎得来此？”

　　面前站着的柳月让他的酒登时消散了一半。

　　他瞧着她脖颈处的青紫，分明是欢爱的痕迹，再瞧着她眼中的情意，他终于记起昨晚的春宵一刻。

　　但此时怎么能教她与他扯上关系！

　　“昨夜公子与徐公子来此，酒气逼人，恐怕是喝了许多罢。”

　　柳月的眸子里分明荡漾着春水，但他实在寻不到理由将这水引到自己怀中。

　　“公子，我们何时归家？”

　　柳月将身后的包袱拿出来，分明是已经兑好了的银两，并着带着一张点点红梅似的帕子。

　　他昨夜竟是夺了人清白。

　　后面的事他便都记不清了，只记得柳月的哭声，凄凉却仍旧如仙乐般动人，大有余音绕梁三日不绝的架势。

　　“公子好大的架子，竟是夺了人的清白便不予理会了。”

　　锦色是第三日找上门来的，将他送给柳月的那块印章一并丢了回来。

　　“那夜我并非有意，实在不知要如何面对月儿。”

　　他面朝着墙，拢在袖中的手却攥得指节发白。

　　“一句不知便能了事？月儿是出了名的清倌，你这样毁她清白，又不肯给她名分，要她日后如何过得下去？”

　　锦色不是个拘泥于男女的弱女子，她上前去直将他拧过身来，却见他早已流泪满面。

　　“我并非薄情之人，求娶也并非妄言，只是我自知命不久矣，怎敢拉月儿陪我一同赴死？”

　　他这幅情真意切的模样倒是将锦色噎得说不出话，沉吟许久终究还是拂袖而去。

　　繁花阁里的人没有再来过，柳月的消息他也无从知晓，敬梓来了几次都被他拒之门外，久而久之，他不过是每日将饭食送来不再叫门。

　　唯有那枚被锦色丢回来的印章被他仔细擦净放进了袖袋里，日夜与他相伴。直至那晚他倒在血泊中，印章从他袖中滚落，从鲜血上翻了个身，最终印在地面上。

　　明若溪三个字像是篆刻般画在地上，原这印章上刻的便是他的名字，可惜这三个字终究未与他所爱之人相伴，只落得血溅五步的结局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