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弹飞来，一阵剧痛刺过我的胸膛，紧接着凉意泛开，我能感受到身体渐渐麻木、无力，眼前天旋地转，我摔躺在了冰冷的地面上。
在这剿灭组织的最终行动中，工藤要瞒着我独自一人潜入组织内部，可最终还是被我知道了。在我的百般要求下，他只好与我一起。然而组织实在谨慎，红外探测器暴露了我们的位置，我和他藏身的石柱被枪林弹雨裹挟。
他原本充满自信的脸上此刻焦急万分，竟显现出我从未见过的绝望。
我知道，他也无计可施了。
“工藤……”我将一只手搭在他的肩膀上。
“灰原，我们能活着离开这里的，你放心……”汗水从他的头上滚落。
我能看出他脸上的镇静是装出来的，但并没有说破——在这紧要关头，所剩的时间决不能浪费在无意义的事情上。
“有件事我一直没有告诉你……”我说道。
“嗯？什么？”
看着他的眼睛，还是像我初遇他时那般清澈……我心中万分纠结，缓缓低下头去，鼓起勇气，说道：“解药……我其实早就研发出来了，在地下室原木桌中间的那个抽屉里……抱歉……”
我能感受到他的身体猛地一震。我不敢直视他，怕他目光中喷射出的怒火瞬间将我燃成灰烬。
工藤，请你原谅，我别无他法。宫野志保被命运戏弄，永远无法掌握自己的人生，只能以此来略微满足自己的一点私心。她明白，当你得到解药之时，就是她永远失去你之日，那个她不愿面对又必须面对的现实。为此，她藏下了解药，心想与你的日子能多一天是一天——她痛在过往，苟在当下，又不敢期待未来……
但是，良久过去，他了无声音。我抬起头来，却见他双眉紧皱，眸中竟没有愤怒与责怪，而是诧异、悲怜与沉思，他微抿嘴角，欲言又止。
我也有些惊讶，原本紧张的心情微微放松了下来。我想他应该已经猜到了我这样做的原因吧。
那就够了。我心满意足，仿佛得到圣诞礼物的孩子，全然忘却了即将到来的死亡。
但随即组织成员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将我拉回了现实，他们正一点点向这里逼来。
“灰原，我……”
“谢谢你，工藤。”我僵硬地挑起嘴角，微笑道，不敢听他继续说下去。他沉默地看着我，眼色复杂。
“右边有一道门，应该可以逃离这里，等下我将他们的火力引开，你用足球踢开那扇门，赶紧走。”最后一次，我壮起胆来，紧紧拥住他的身体，心剧烈地跳着。
“不！灰原，一定有别的办法的，你可千万不要乱来！”他急喊道，但并没有反抗我的拥抱，反而也牢牢地扣住我的脊背，不让我离开。
“工藤，替我照顾好博士。还有，别忘了解药的位置，祝你……”说到这里，我的鼻头隐隐发酸，心绞痛着，仿佛要滴出血来，“祝你跟毛利幸福……”
我不等他反应过来，狠狠一推，挣开了他，向外面跑去。我捂住耳朵，不愿听他喊我的名字，生怕自己突然后悔，与他一起死在这里。
“快走啊！”我喊道。
几秒钟后，我倒在了血泊之中。
耳边熟悉的声音传来，急切而又悲痛：“灰原，灰原！醒醒……别睡过去！你会没事的……”他的呼喊越来越模糊，到最后几个字时，已经哽咽得听不清了。
他并没有按我说的离开这里，而是半跪在那儿，歇斯底里地哭喊着。
我不知道是该气愤还是该高兴——我的死亡毫无价值，他不愿抛下我……我看到了他的眼泪，为我而流的眼泪。我不得不承认，这是我此生最幸福的时刻，这样死去，也没有什么遗憾了。
也许这才是我最好的归宿，也免得继续留在世上受苦。我可以见到姐姐、爸爸和妈妈了……
工藤，如果奇迹出现，你最终活着离开了这里，找到了解药，那你就会发现，药瓶中有一张小小的字条，是我很早以前写的——工藤，我爱你。
生前我没有勇气告白，那就只有留给死后了。
然后你就会慢慢忘掉我，十年后、二十年后、三十年后，我在你回忆中所占的位置一点点缩小，直至消失殆尽，只留下一个路人的陌生身影。而你可以与毛利一起白头偕老，度过浪漫而又充实的一生……这样也不赖，毕竟我只是一个死人，而只要你能快乐，我也就满足了。
如果奇迹没有出现，你我最终死在一起，那么请原谅我的自私——我会感到自己很幸运，因为陪你走到最后的，是我，而不是毛利兰。
我微微一笑，闭上了双眼，他的声音却依然隐隐入耳，悲痛欲绝：“对不起，宫野……你和你的姐姐，我都没能保护好……”
这不怪你，工藤。因为你，逃离组织后的这段时间，成为了我的第二次生命。可我用尽全力，都没法再发出一声。我知道自己的生命将尽了，一滴泪珠从我眼角滚过。
我从不后悔遇见你。如果有再来一次的机会，我依然会爱上你……
在那一瞬间，我突然感到一种奇妙的解脱，疼痛消除，意识飘飘渺渺，脱离了躯体，浮游在了空中。
我竟看到了自己的身体——那个小学生的身体，已经千疮百孔，血流成河，惨不忍睹；我看到工藤跪倒在地上，持枪的黑衣人居然停下了脚步；我还看到Gin在与一个长得像乌鸦的人争吵着，随即快步奔向我的尸体……
一阵恍惚，我昏了过去……
再次醒来，我发现自己变回了宫野志保的身体。四周漆黑一片，寒意刺骨，唯面前一点灯光，照出了一个戴着可怕面具的黑衣人。
“这……这是哪里？”我有些害怕，想不到自己居然还活着。
“不，你已经死了。欢迎来到地狱，宫野小姐，你可以叫我Satan。”他的声音令人不寒而栗，嘶哑无比。
更瘆人的是，他居然知道我大脑中的想法。我一时难以接受，怔怔地站在那里。
“没什么不好理解的。你曾研制过一种毒药，害死了许多人，所以天堂不肯收你，只能来我这。我知道你也很可怜，但是没办法。”他的语气不带一点感情，仿佛一架机器，似乎早已习惯了这套说词。
事实摆在面前，我不得不相信这一切。突然，我心中一凛，想到了他的安危，急忙问道：“那工……”
“他活下去了。枪声让警察锁定了位置，将他救了下来。”还没等我说出话来，他就将我想问的问题回答了，“而且更悲惨的是，他一生除恶扬善，最终肯定会去天堂的，啧啧啧。”
他仿佛是在嘲笑我。但我并不介意，长舒了一口气，可紧接着，一股莫名其妙的悲哀涌上心头，夹杂着不甘与伤痛。
“别想着能与他再见面了，趁早忘掉他，在这里好好呆着吧，永远如此。”他说罢就消失了。
伸手不见五指，我被遗弃在了一片黑暗中。我突然想起姐姐和父母，既然我来到了这里，那么他们肯定也在，便要动身去找。可我走了不知多久，周围还总是漆黑黑一片，无边无际，没有任何人迹。视力是多余的，甚至就连其他感官也是，用不到嗅觉，用不到听觉，用不到触觉，甚至都感受不到自己的存在……
在这里，你拥有不死之躯，可那有什么用呢，时间不再珍贵，而是漫长且煎熬的，绝望笼罩着，不知哪里是尽头，不知如何才能结束。久了，意识就开始扭曲，却怎么也散不去……
我放弃了，不再寻找。躺下身来，记忆的闸门被打开，在这炼狱般的寂寞中，思绪就被无限放大。我回忆着与他一起的时光，初次相识时捉弄他的场景，他向我求药时可怜巴巴的神情，在脑海一遍遍回放，我能感受到自己的嘴角勾起了一抹笑意。幻想着时光倒流，他红着脸向我表白，我只好勉强答应；幻想着能突然与他再次相遇，他脸上的笑容依然爽朗阳光，叫我一声“志保”，说一句“好久不见”，说一句“我好想你”……就这样，我沉浸在虚幻的梦中，直至时间冲逝，再也记不清他的样子，只剩一个模糊的轮廓……可我依然想念他。
几年过去了，不，也许是几十年、几百年、几千年，我一直在那里，直到Satan再次出现在我的面前。他提着一盏昏暗的灯——唯一的光亮。
“起来吧，宫野小姐。”——唯一的声音。
我庆幸自己的眼睛和耳朵都没有退化，急忙起身，却觉浑身湿漉漉一片，用手一摸，一层浅浅的液体淹过手腕——我这才意识到，是自己的泪水漾满了大地。
“宫野小姐，自从你来到这里，按照人间的时间来算，已经三百万年了。一个轮回已经结束，本来按照规定，地狱的人是不能再次进入轮回的，但三百万年前，有人用‘潘多拉’将你的罪罚抵消，所以本次你可以回到人间，并且可以修改你的命运，至多三处。”
我一阵恍惚，“潘多拉”这名字好像似曾相识，竭力回忆，这才想起曾经好像有个叫黑羽什么的人一直在寻找它……我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修改自己的命运，那就意味着……
“没错，都可以。” Satan冷冷说道，随即丢来一本书，我翻开来看，却觉上面记录的内容坎坷无比，阴暗异常，读着读着，我不禁为之所恸，泣不成声，可忽然又觉得这经历如此熟悉，恍然大悟间，才猛然察觉这的确是我自己在上一轮回中的命运……
我早已忘记了尘世的样子，唯有他的记忆朦朦胧胧，依然挥之不去。泪水再次滚落，工藤，三百万年过去，我终于能再见到你了……
我接过笔，双手不住地颤抖，过了好一阵子才握稳。第一处，我将工藤新一设为自己的青梅竹马；第二处，一笔划掉了姐姐和父母的死亡；第三处，一笔划掉黑衣组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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