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温和如虎

码头工会在大败之后，终于再次崛起，将李宝章的势力彻底瓦解。码头的领导人李新力，严华以及长久以来一直就同他们有所合作的于梦竹都是激动不已，齐林的身体一天天见好，见严华带来的好消息，也不由地替他们开心着——不过另一方面，他又深怕自己曾经帮张万霖的烟土生意做掩盖的事情被严华知道，届时他还如何以兄弟的身份在严华面前嬉笑。

严华似乎也察觉出齐林的异常，略一思索便大概有了个方向，他伸手拍了拍齐林的肩膀，语重心长道：“林子，华哥知道，你向来胆小，从前可能被他人胁迫，做过许多身不由己的事情，但是……华哥更知道，你本心不坏，性情老实。如今，李宝章被我们大败了，工会的兄弟们每日在上海巡视，比他们警局尽责得多，不会再有什么恶人敢来胁迫你了。从前的事情，即便你真的错了，华哥既往不咎，但是以后……林子！你一定要撑起来！”

三哥不在了，他不能垮下去，他得帮着华哥完成他的大事，他出行不定有多少双眼睛盯着他，他更得照应着他！

想到这些，齐林对着严华重重点头：“华哥你放心，我知道对错！”

“那就好！”严华笑得欣慰，多嘱咐了几句，便也离开了。

只是严华一走，齐林便忍不住将心思收回肚腹中，意识飞动却不知是念着于梦竹还是想着富江。

于梦竹是要忙着工会事务的，一时之间自然脱不开身，富江仍如往常一般被夏俊林关在卧室里哪儿也去不了。对此，她抗议多次，并且当面祝他“早日不举”，可是除了被他身体力行地惩戒一番之外，别无所获。

“长点记性，没什么坏处。”夏俊林瞧着怀里微微喘息着的小女人，她的魅惑因为体力不支而显出脆弱的样子，他伸手拍了拍她的脸，“你不是早知道了，我习武多年，跟我比体力？你也真是闲的……”

“……”富江皱着脸，眼里写满了委屈，嘴巴撇了撇，若不是有气无力，只怕早就哭出来。可就是眼泪漫上的那一刻，泪水蒙蒙之中，富江似乎瞧见了夏俊林身受重伤，又被一柄钢刀正正地刺入心口……

她几乎是瞬间，抬手抓着他的胳膊，整个人靠近他怀里贴在他心口处。夏俊林被她这一举动激得微微愣了一下，而后放平了心绪任她抱着，也不多说什么，倒是富江哑着才哭过的声音问他：“你会死吗？”

死？自然会，哪有凡人会不死的。

夏俊林心中这么想着，不禁嗤笑着这个妖精：“怎么，舍不得我死？”

富江愣愣的不说话，只是紧紧贴在他的心口，听着他的心跳，她自己经常察觉到的那个不适感，似乎是有了一个方向了。

她不愿他死，更怕他如她预见的那样，死于非命。

“你若是舍不得，我就带你一起走。”夏俊林声色平平地说出这样一句话，若是旁人，若是往常，这样的一句话对着富江说出，少不了被她高傲的脸色一通嘲讽，可是这个时候，对着夏俊林，她下意识的反应竟然是想要应声。

不过她没有应声，她也不会应声。

她是人类情感中生出来的东西，被称作邪祟，也叫阴灵——这样的东西，怎么可能有人的情感呢？绝对不可能的！

她从来都是厌弃那些所谓情感的！她看不上那样的东西，可是……

富江忍不住贴着夏俊林的身体抬头看他，澄澈的眼中黑白分明，没有任何妩媚姿态，甚至比之她往常有了些平常之相。夏俊林看着她这样，眉间微不可见地动了一下，富江便又笑开：“你若是不痛快，我帮你杀了那个麻烦的家伙吧。”

码头工会举事成功，永鑫公司自然不好过，夏俊林几日以来的不痛快，根源怕也就是在这儿了！富江微笑着，挑高了一侧眉毛，全然没有适才那副脆弱模样：“我帮你杀了那些家伙，你别不开心，好不好？”

夏俊林看着富江这样，一时之间有些错愕：“你想让我开心？”

“嗯！”富江贴在他胸口，抬着脸直视他，眼中的光亮比之从前更加璀璨了几分。

这个妖精倒是有趣！不过……

“你的那些超出自然的力量已经没有了，你拿什么杀人？”夏俊林垂首贴近她的脸，声音忽然压低显出阴沉之意：“……你若是敢用美色去勾他们，你看我能不能弄死你！”

富江被他忽然逼近的气息惹出了一丝悸动，眨了两下眼睛后，就着他贴过来的脸，凑近了去亲他。夏俊林被她这一举动震住，可也不过一瞬，便反客为主将富江再次压下，一边稳住气息，一边冷声而道：“你是真不怕死啊……”

最后，富江的提议不了了之，但是夏俊林的心情倒也确实大好：他的小妖精这样身体力行地宽慰着他，再怎样混账也是可以原谅的！

数日之后，陆昱晟接到了重庆方面的密令：清党在即，需永鑫辅佐！

张万霖再次派人找到了齐林，瞧着年轻人战战兢兢的模样，张万霖不复往常霸道，反而是因着“有求于他”，显出一派温和笑意：“哎呀，现在我哪里敢跟工会过不去嘛……”

说的也是，现在工会势大，永鑫也是要考量得失的。齐林这么想着，再抬头看着张万霖的笑脸，他虽然心下觉得这是个笑面虎，但是下意识里他又为他找好了借口：工会声名大振，永鑫又有陆昱晟的声望在，张万霖再怎样霸道也是要顾忌的！更何况现在是张万霖受制，更何况……

“齐林啊，侬可莫要忘了，侬同我的合作，可没有怎么间断过呀……”张万霖到底是张万霖，温和笑意是真的，笑面为虎自然也是不假！

“是……”齐林怯怯诺诺，点头应下。

一路之上，齐林都是惴惴不安：想着自己的大病，想着严华，想着死了的洪三，想着于梦竹……还有富江。

他不愿承认，可也不得不认，富江的魅惑是刻在了他心里的。刻刀锋利，所至自是深痕，他再怎么用于梦竹掩盖也都藏不住！

既然藏不住，那便没什么好藏了！便学着大帅那样，温和脸色是真，如虎猖虐自然也不假——贪恋梦竹的纯真固然已成习惯，可是魅惑如富江，他就只能放弃？

不，他全都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