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息事宁人

不久，日本领事馆出面解释，这全都是误会——至于那些扮作记者的沈青山的下属，松田先生也是被骗了，以为他们是帮助失踪的芥川先生讨公道——如此解释，再加上日本领事馆对各路记者纷纷致歉，称此来是为了同邻邦搞好外交，并不存在什么窃取机要——自然，加上富江一脸冷漠不愿多说的模样，众人也都起了“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心态，唯将沈青山那些下属交于了永鑫公司处置，对于日本人还是不得不放过。

便是没有富江的不愿掺和的态度，日本的陆战队也是早已登陆了的，任是谁，也不敢同强权有什么瓜葛，军方的事情，还是军方出面解决为好。

送走了诸人之后，永鑫三大亨冷着脸，靠着椅背不想说话。夏俊林将富江安置在一旁，自己坐到了最末的位置上，甩开折扇轻摇两下：“说罢，沈青山在哪儿？”

“我……我不知道……”那人颤颤地不太敢说话，只是眼珠兜兜转转地寻着富江的身影。夏俊林脸色微冷，几乎就要坐不住。

一个眼色，永鑫弟子立刻明了……

随即，永鑫公司大厅里，惨叫之声此起彼伏，大厅外侍立着的弟子们听得寒毛倒竖——可他们心中明白：既是沈青山的人，霍老板自然不会放过！

说来，英法两租界的两位领事大人，似乎都不太露面了——尤其是英租界的霍顿，他怎么了呢？

伊莎是教堂的修女，每日祷告着希望为自己的父亲减轻些罪过，希望能早日重回故土。然而霍顿却不知怎的，精神状态一直不好，且不说常常被噩梦缠身，便是平日里都有些神经兮兮的样子。伊莎担忧父亲，整日里亲身照顾着，以至于许久后才从旁人口中得知洪三身死的消息。

“这个世界对善良的人太不友好了……”伊莎这么想着，而后心中就想着，一定要尽快回到故国。而她的父亲私藏了太多的宝藏，她深知父亲放不下那些东西，可是在她的意识里，不是自己的，就不应该拿。

当伊莎找到永鑫公司的时候，唯见到了陆昱晟。不待她开口，陆昱晟先堆起了一脸笑意：“伊莎小姐，稀客啊！”

也就是亏得张万霖跟着霍天洪一道去了潮州会馆，不然瞧见霍顿的千金如此绝色，他家色鬼二哥指不定要干出什么事，回头得罪了英国领事馆，他们可就吃不了兜着走了。

至于潮州会馆那边，富江执意跟着一道去，霍天洪尚不觉得如何，张万霖心里却忍不住动了小九九——真不怪他家三弟对他那般评价啊！

可是到了地方，夏俊林在那儿差遣弟子如何动刑，比如使什么刑具，在什么位置，用什么力道之类的，富江便守在旁边看着他，眼神热切而温柔。

一旁的张万霖好几次开口：“弟妹呀，这动起刑来血腥得很，你不怕吗？”

“我连妖怪都见过，我怕什么。”便是说话的时候，她的眼睛也只落在夏俊林身上，半分也不曾动过。

张万霖皱着眉头：“弟妹从前受苦啦……你放心，以后二哥罩着你！”

“有俊林罩着我，我很放心啊。”富江眨巴着眼睛，还是没理会张万霖。

“俊林在家里罩着你，出了门二哥罩你嘛！”张万霖仍不死心。

“我不出门，俊林好看，我在家看他就行了。”富江油盐不进。

“我……”张万霖恨得想骂人，可是夏俊林支使完了帮会弟子，便撤回身，富江起身迎上去扑进他怀里，张万霖也只得换上一副笑脸：“怎么样，他们是真不知道？”

“所谓‘不知道’倒还是真的，不过……”夏俊林冷冷笑着，“倒是看不出，这沈青山竟然早就搭上日本人了，原本还道他们是借着日本人来找我们的麻烦，如今看来，倒是想岔了。”夏俊林脸上虽有笑意，眼中却是严肃的：“这样的事情，还是报给老板和先生。”

“他妈的！看来这些日本人，来得还真是不含糊！一个个的，想法倒是不老少啊……”张万霖冷冷笑道，下意识地龇着牙，“不将这些龟孙子撕了，我他妈就不叫张万霖！”

说着，他怒气腾腾地冲出门去，夏俊林凝眉瞧着，却不妨挂在他身上，脑袋抵在他胸口的富江又开始作死——她抱着他的腰晃荡两下，再次摆出那种可怜巴巴的样子：“你又无视我！”

“别闹，有正事。”夏俊林忍耐着没发作，伸手想要将富江从他身上扒下来，却不想她变本加厉纵身一跃，胳膊便挂上了他的后颈，双腿环在了他的腰际。

忍耐？忍个屁！

夏俊林使力将富江扯了下来，直接摔在了地上——只是刚一松手，心口忽然就一阵刺痛：他后悔了！瞧见她摔得不轻，他急忙上前伸手去扶……

“夏俊林！”霍天洪的声音响起，指名道姓，怒气满满。随即不等他老人家有什么动作，张万霖先冲了上去，一把将夏俊林推开，瞪圆了眼：“你他妈疯啦？！”

富江跪倒在地，垂着脸一言不发，张万霖看不见她的神情，可是光是看着她这样跪倒的样子，心里都止不住难过起来：“……富江小姐，你没事吧……来，我抱着你，我们走……”说着，便已经伸出了手。

“大帅！”“万霖！”

夏俊林与霍天洪同时开口，张万霖略略一怔，而后回头瞧着他们，阴恻恻地笑起来：“怎么，大哥又要跟我说什么江湖道义？”

适才富江被狠狠摔在地上的一幕，霍天洪也见着了，可是……

“万霖，兄弟的女人，你不能动！”霍天洪到底是传统男人——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哪里有自家兄弟打了女人，自己就要跟兄弟闹翻的道理。

张万霖瞧着大哥那样的脸色，心中愤恨而不敢言讲，只得缓缓起身，低声自语：“是……兄弟的女人，我不能动……”

“日本人搞出来的动作，我的想法是按下不提，事态太过严峻，除非是重庆派人过来，报到上面去。”霍天洪缓缓说着，下意识地就看向了跪坐在地的富江，心中莫名升起一股不忍——也许，是岁数大了的缘故。

“回头找昱晟一起商量着，看看是不是有必要……”可是他是才说过，等重庆方面主动派人……霍天洪叹了一声，转而瞧着夏俊林，声音似是如常：“俊林，一个大男人，你可真好意思！”说着，甩了甩袖子，大步离开。

张万霖瞧着大哥这样，又转首瞧了瞧夏俊林，却见他还是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忽然之间，他竟对他起了拔枪的冲动。

“俊林，咱们好好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