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岂曰无衣

在富江失去意识之后，结界顿时消失，这下他们便是直接就身处夏俊林的书房了。好在夏公馆的规矩森严，若不是固定的打扫时间，没有夏俊林的命令，没人敢轻易上二楼，更别说进他的书房卧室。

夏俊林不愿让旁人知道洪三在他手上，更不愿让其他人察觉富江的存在，可是如今这情形，他倒是全无准备。瞧着臂弯中的女人，他心中思索更加复杂：莫名出现，手段诡异，出身非人……任是哪一条，都不是谁能碰上，还愿意好好接受的，然而他夏俊林不仅碰上了，他还想都不想就理解了，说来，倒是新奇得很了。

将洪三捆了个结实堵上了嘴，藏在了书房的角落里，之后，夏俊林将富江抱回了自己卧室，安置在自己床上……

身边躺着一个人，对于常年独居的夏俊林而言，一时倒也有些不适——可能更多的是因为她的容貌？夏俊林转首瞧着富江，心中虽然明白她本非人，却还是没能忍住将她当成了美艳的姑娘，竟也生出一丝将她永远留在身边的念头！

永鑫这边还在头疼怎样揭发日本的阴谋，工会那头也因为洪三的失踪而焦头烂额，却不防备日本的海军陆战队正于此时登陆。得知此事，陆昱晟忽然后悔——若是在一开始便将日本的阴谋点破，日本大概也不能登陆得如此迅速吧。

夏俊林心中犹豫，要不要将洪三交出去，也省得各方念叨，然而家中卧室睡着个姑娘却无法跟人解释，这个让他很头疼——当然，他也没能头疼多久，张万霖便风风火火地闯了过来：“俊林！出事儿了，洪三这小子也不知道得罪了谁了，竟让人剐了手脚！还掏空了肚子！下手可真他妈狠啊……”

听了这话，夏俊林记账的手略略一顿：“大帅是在……大帅以为会是什么人？”

本想问问是在何处见到的尸体，然而稍一迟疑还是换了个问法，张万霖只当他心中思虑过盛，坐到一旁阴沉沉道：“要说杀洪三的人，绝对是码头工会的仇人……俊林，你知道么，洪三的尸体也是高高挂起来的，就挂在工会门口！手上的肉完全没了，脚上的肉就落在他尸体下方……肚子里心肺肝什么的，全让人掏了个干净！跟手上的肉一样，也是全无踪迹……”张万霖一边说着，一边啧啧而叹：“手段真他妈干净！但是……你不觉得跟那几个日本人有点像？都是把尸体高高吊起……杀了日本人挂到杜公馆，是为了威胁日本人还是为了给人提醒？杀了洪三挂到工会门前又是为了什么……”

夏俊林心中完全可以确定，这事儿必然是富江干的！她做事儿有自己的一套想法，正常人是完全理解不了，但他知道，这女妖就是看洪三不顺眼而要杀他，结合她自己从前的经历，她这也算是给了洪三一个痛快了。

这么想着，夏俊林便收拾了桌上的账本，起身道：“大帅稍安勿躁，我出去打探一下，看看能查出点什么。”

“成！”张万霖答应得干脆，对于夏俊林，他一向放心得很。

夏俊林本来打算先到工会，然而想了想，还是打消了念头，直接先回了家。到了卧室里，却没见富江的身影，他心中略略一惊：这小妖怪是跑了，还是让人抓了？不过想想她的特殊能力，即使是被抓了，也不至于吃什么亏吧。

当天夜里，风雨大作，夏公馆的门被敲响。下人去开了门，上下打量着门外穿着黑袍不见真容的来客，皱着眉问：“你是什么人？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么？！”

不远处，隐约传来细微的声响，似乎也是眼前这黑袍来客引来的——开门的这人虽说只是个小人物，可到底是夏俊林手下的人，自然也察觉眼前这人的奇异之处，正要开口问，对面已经有了回应：“我是川上富江，来找夏俊林。”

是个女子的声音！

说话间，她已然将罩在头上的黑袍掀开半分，露出一双妩媚清亮的眼。微微一笑，衬着左眼下那粒泪痣，露出慑人心魄的魅惑之色……

直到将人迎了进来，关上了大门，他才找回了自己的意志。惊慌之下一回首，却见夏俊林不知何时已然到了院中，看向那个女人的眼色——他们认识？！

“师爷，这个女人……”他正想向夏俊林汇报什么，却见他家师爷冷着脸，抬起手指着他，声音低哑：“嘴巴牢一点。”

夏俊林说完，也没管手下那人什么反应，直接将富江的手攥着，几乎是拖进了屋子。

“你知道我会来找你，对么？”富江轻笑着问他，夏俊林却不理会，只是拖着人上了二楼。毕竟没他的吩咐，下人们轻易不会上来，相对安静得很。可是上了楼，他却又凝了神色，转首瞧着富江，无奈一笑，摇了摇头。

他一直以来不近女色——倒不是多洁身自好，纯粹是没什么兴趣，有需要了就去龙享居，小阿俏凭着多年交情自然帮他安排，不过完了事儿就抽身走人，根本不可能再有什么亲近，这就导致了他家里完全没有一件适合富江的换洗衣服。总不能，将家里佣人的衣服拿来给她穿吧……

“你……”夏俊林怔了一会儿，还是将富江先送去了浴室里。富江自然也不傻，立即笑出了声：“呵呵呵，你要是头疼我没衣服穿，可以将自己的衣服给我啊，反正你家里其他人身上那些廉价的东西我才不要往身上套！”说着，她贴在门上，压低了声色，似乎呵出笑意：“是你的话，我就什么都不嫌弃……”

夏俊林站在门外，心中忽然悸动，急忙提息压制，而后恶狠狠地警告道：“再敢在我面前用你那个能力，别怪我不客气！”说完，他兀自稳定了心绪离开，换过衣物之后，又挂心着去封口。可是整个夏公馆，几乎所有佣人弟子均知道了富江的存在，这个人，注定是瞒不住了！

“师爷，那位小姐……”手下弟子上来问，夏俊林自然知道是什么意思，摆了摆手叹息道：“三位老板那边我自然会交代好，下去吧。”“是！”那位弟子一回头，当场惊了个踉跄：富江身上披着的那件长袍，不正是师爷的？！那人不敢再看夏俊林的脸，急忙低了头跌跌撞撞地跑开，心中忍不住想道：这位小姐穿着那么不合身的衣服还那么漂亮，师爷眼光可真好！

富江转首瞧了瞧慌忙逃走的年轻人，转首瞧着盯着自己看的夏俊林，眼中戏谑：“看来，你还真的挺会唬人的嘛……”说着，径直走到他面前，凑近了去，几乎就要碰到他的鼻尖，轻轻呵气：“……我觉得你的衣服穿着舒服，要不你都送我吧……”

夏俊林仿佛下意识地伸手，却在触到她的那一刻手上忽然发力将她抵在一旁的墙面上，垂首凝眉，声音微冷：“我说过了，再在我面前用那个，别怪我不客气……”

若是旁人，面对冷脸凝神的夏俊林，不吓得腿软都是真豪杰了，可富江面对他，却笑得更加明媚：“是么，你能有多不客气啊？我倒是真的想试试呢……”

仗着自己非人才这么不怕死吧！夏俊林心中暗道，微微阖了眼，哑声叹息：“我现在是不能将你怎么了，不过……日本的海军陆战队已然进了上海，有的是人收拾你！”

富江的神色显出一瞬的冰冷，可随即就如同烟花女子一般风情万种：“没关系啊，你不都威胁我不要用我的魅惑力了么，人家听你的话就没有用呢，你真的要收拾我的话，我也只好再用一用咯……之前你有防备，你以为，我就没有保留？”说着，富江踮起脚，唇瓣掠过了夏俊林的，却也只是轻轻一点，旋即离开。而再看她眼神之中，听她声色之内，也终于是有了身为女鬼妖魔的邪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