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出手

夏俊林回到永鑫公司，等候多时的三大亨急忙迎了上去，急性子的张万霖更是大喊道：“你不是讲要去杜公馆吗？我们到了那边怎么没见你啊？！”

“万霖哥，不要心急，我看……”陆昱晟是三人中最稳重的一位，他打断了二哥的话，望着夏俊林的脸，略有犹疑地开口：“……俊林，想必是知道了一些我们想要知道，但还暂时不知道的吧……”

“到底是先生，俊林有什么事儿都瞒不下去……”夏俊林笑得云淡风轻，随手甩开折扇，“三位老板且坐。”

杜公馆内是何情状，夏俊林自是不多言，对于之中满是诡异的墙壁夹层也不提半字，一开口便道：“杜家父女，并不姓杜！他们本姓渡边，是日本黑龙会的高级间谍，多年来都是靠着日本军方扶持，才混到如今地位。”

这么一句，三大亨均愣在当场：日本？军方？！来头不小啊……

霍天洪重重舒息，神色更加严肃了些：“消息可靠？”

“可靠。”夏俊林颔首，“我有几位租界的朋友，有的也跟日本领事馆打过交道的，领事馆的井口也是军方的人，而且其资历，尚在杜贤之下……”

“杜贤……渡边……”霍天洪喃喃低声，“日本人的野心不小啊……”

“日本人？哼……”张万霖不以为意，“一个弹丸小国，在上海连个租界都没有，他们还想掀什么大浪！”

“万霖哥，不可轻敌……”陆昱晟摇了摇头，笑意莫测，“俊林，你讲的这些有跟别人提到过没有？”

夏俊林微不可查地凝眉，故作轻松状：“这倒是没有，只是我那几位朋友有没有跟别人提过可就不一定了……”

话是这么讲，夏俊林心里可是明白得很，日本领事馆不会有人泄露出这事儿——涉及邪灵，何等机密，即使是沾了边的都因为上司的命令监视杜公馆而身亡，被富江吊了起来。更别说那些核心人员，他们知晓内情，更是隐忍不说，忌惮的也是富江的能力……

然而他们却也想不到，富江将其中缘由悉数告知了夏俊林——其实照着富江的性格，她告诉谁都是有可能的，没了阵法控制，借着灵异之身，想做什么说什么也是全凭她自己的喜好罢了。

而永鑫三大亨听夏俊林这么说，也都沉默下来——张万霖事不关己，陆昱晟心中思量倒是颇多，霍天洪瞧了瞧夏俊林，又看了看三弟陆昱晟，似是下了大决心一样：“这事儿先瞒着吧，毕竟是日本人的乱子，咱们没有插手的理由……”“但是大哥……”“三弟，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日本奸细伪装成中国人隐藏这么多年都没被发现，确实教人防不胜防，但是，越是这时候，你觉得咱们……能动吗？”

“要不……”张万霖阴森森地开口道，脸上还带着奸计得逞的笑容，“……反正洪三说要‘负荆请罪’，‘罪’他说得清楚，‘荆’我也给他换过一次，干脆就把这事儿也推给他！”

听到这儿，夏俊林的唇角略略勾起，而霍天洪和陆昱晟相视一眼后，也一齐看向了张万霖……

另一边，洪三等人随着于汉卿他们回了于家，对杜公馆所见均是惶惶不安。于汉卿到底沉稳一些，当下便派了人查杜贤的履历，查日本领事馆的消息——而洪三心中却挂怀着另一件事……

于梦竹瞧洪三脸色不太好，想要上前安慰他，却忽然想到穿着和服自尽的好友美惠，张了张口什么也没说……

待入夜之后，杜公馆里再次出现一个黑色的身影，躲在一旁的洪三心中暗暗痛快：真是功夫不负有心人！随即，便远远地跟上了那道黑影，七拐八拐地终于到了目的地。

“洪三。”

低哑温和的声音响起，洪三僵愣在当场：这个声音他太熟悉了，师爷夏俊林！

“夏师爷，这么巧？”洪三说着，略略转首又是那副嬉皮笑脸的模样，“这么晚了师爷也不休息，还能让我洪三碰上，真是……”

“不巧，我已候你多时。”夏俊林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眼中更是古井无波，倒是一旁被洪三跟着的黑影发出一声娇俏的笑声：“你等他？你明明是在等我吧……”说着，便已然上前，靠在夏俊林身侧，又伸手抱着他，自始至终都没搭理这个一直跟着她的洪三。

夏俊林眉头动了动，想要伸手推她却犹疑着没动，洪三很是错愕：一个女人？跟夏俊林有关？！死了十来个日本人，死了杜家父女，日本领事馆都敢怒不敢言的一桩桩事件，根源竟然是这个深夜同夏俊林幽会的女人？！

许是猜到洪三的想法，夏俊林冷笑了一声：“洪三，你不觉得你大难临头了？”

“……我……”洪三一时语塞，不知如何回应，此时不比刚来上海的时候，当初因着种种机缘巧合，加上他脑子也不笨，还能瞎扯几句“早有所知”“已然写成”“自己若身遭不测你的秘密便人尽皆知”之类的。这次他是真的骗都不会骗了，从前只道张万霖流连风月，沉迷女色，一直都觉得夏俊林该是柳下惠那样的形象，然而今夜这情形……

洪三正在那儿想着怎么脱身，却不想那道黑影已然抛下夏俊林，转而冲着他走来。他这才定睛看清，宽大的黑斗篷罩着的女人，竟是人间少有的绝色风姿——倒也难怪，作风老派的夏俊林也按捺不住，同她深夜相会了。

“你就是那个……”富江皱了皱眉，不愿说出她讨厌的“泥鳅”二字。洪三见这女子直直地盯着自己，一时之间脑中大乱，仿佛全无意识一般地开了口：“我就是那个洪三元……”

他说的是自己的大名，当初夏俊林问他大名时候，他耍了个心眼说什么大名就叫洪三。如今美色当前，他脱口而出，夏俊林眼色一冷，正要动手，眼前两人却瞬时消失！

夜色宁静，仿佛从未有什么波澜，夏俊林上前几步，到了他们两人适才站立的地方，缓缓伸了手，一片空无。看来，这就是那女人说的“结界”了，外面的人看不到，碰不到的地方，只要她愿意，没人能够察觉到她的存在。然而，也许是为了报复日本人，她现了身，让英法两国的领事签署了停罢条约——这事儿目前还没人知道……

今晚，她又次刻意现身，还将洪三带入了她所说的结界，看来她是真的讨厌他，要对他出手了？夏俊林站在原地，略略笑了一声，不多时，富江便拖着人事不省的洪三凭空出现在他面前。

“你在笑什么？”富江似乎不悦，微微笑着的眼角也带着一种傲慢，虽然个子不高，但是眼中的凛然却已经有了一种睥睨模样。

夏俊林别过目光，防止她再使什么坏，声色冷定了些：“没什么，就是觉得你杀人挺麻烦的……不过你要真想杀他，恐怕现在还不行，永鑫那边还要他有用。”

“呵呵……”富江再次脆生生地笑出来，“有用，那是活着的有用，还是死了的有用。是需要他做什么事，还是说什么话……”富江的声音渐渐近了，夏俊林这才察觉她不知什么时候竟又靠了上来，当下提起内息防备起来。

“你不用担心我会把你怎么样，因为现在我只想把他怎么样……”富江踮起脚仰着头，将下巴搁在夏俊林的肩膀上，轻言细语，缓缓呵气。

夏俊林侧首，看着她明亮的眼睛，果然没有半点魅惑模样。心中略略一沉，便也没说什么，富江倒是又次开口：“你觉得你们永鑫那三位老板，谁适合当调停人？”

夏俊林微微一愣，而后立即了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