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渡君渡，君心渡我 2

章邯望着前面的队伍，长长叹了口气。

据说是地府换了新孟婆，熬汤手法还不够熟练，汤碗端到魂魄面前，十之八|九能让魂魄吐出来。

是以地府的投胎速度慢了很多。

不过府主陆千愁对此似乎并不在意，悠悠然地摇着小扇子，笑眯眯地监工。

又过了几天，终于轮到章邯喝孟婆汤，他却愣住了。

熬汤的人，正是君渡。

不过君渡却像是不认识他一样，默默地将汤递给他。

章邯想从她的动作哪怕是表情中看出任何一丝的不对，可她神色淡然，端着汤碗的手也是稳稳当当。

他喊她：

章邯君渡。

她抬起头，问道：

君渡你认得我？

随后目光又落在汤碗上，她笑了笑，道：

君渡别和我套近乎，不管你是真的认识我还是靠什么方法知道了我的名字，这碗汤，你都要喝。

章邯皱了皱眉，正准备喝汤的时候却被君渡拦住。

章邯有些欣喜，以为君渡想起了什么，不料君渡却与他说：

君渡且慢，先看看三生石吧。

章邯不看了。

君渡好奇道：

君渡为什么？

章邯捧着碗，碗中有君渡模糊的倒影，他笑了笑，回答道：

章邯我喜欢的一个姑娘，她前世有谢无忧，这一世阴差阳错认识了我，下一世……她没有下一世了。三生石上不会有我和她，不想看了。

说罢便一闭眼，将孟婆汤喝了干净。

他放下汤碗走过君渡，目光再也没有在她身上停留。

君渡愣愣地盯着他放下的碗，末了忽然转身喊了一句：

君渡章邯。

雾中他的身影并未停滞，反而是越走越远，君渡愣了一会儿，才意识到，他是真的记不得自己了。

陆千愁在一旁看得明明白白，摇着扇子指使了个阴司来发放孟婆汤，便与君渡道：

陆千愁小南岫啊，你这一生可还值得？

君渡默然，她这一世虽然承上一世记忆与七成法力，但毕竟有所不同。

她强行使用心剑，以心为剑所向披靡，心剑之所以能强出三界以外，是因其燃命而成。

当她一无所有之时，唯有燃命，才能得到想要之物，才能战无不胜。

心剑越强燃命越多，至君渡的修为，一剑下去就可燃去至少三年阳寿。是以生死簿上寿命锐减时，陆千愁就猜到了，再到她数剑劈散大泽山中百草树木，陆千愁彻底明白。

为了那个人，她不管付出多大的代价，也是在所不惜。

可是世间已无谢无忧，她所有的一切代价，都是黄粱一梦。

君渡望着章邯远去的背影，一直到再也看不清楚的时候，才堪堪回过头道：

君渡若不遇见他，就是不值得，可遇见了他，却是遗憾。

遗憾他曾经不是对的人，遗憾往后的岁月里再也陪不了他。

陆千愁又摇了两下扇子，眯了眯眼看向奈何桥前络绎不绝的新死魂魄，与君渡道：

陆千愁先前的孟婆还可以投胎，但你不行，往后的日子，奈何桥我就交到你手中。不过——如若你干得好，还有机会往上升哦，若是坐到了大阴司的位置，倒也是你的本事了。

君渡打量了陆千愁片刻，忽然道：

君渡陆千愁，我真怀疑我是不是与你有仇，你要如此折磨于我。

他让她在奈何桥头，看着章邯一世一世的轮回，一次次忘记所有的人和事——虽说往后都与她无关，可是依她的脾气，那些未能得到成全的深情，才是最长久的折磨。

陆千愁等你看到他的时候也想不起他，你就可以离开奈何桥了。

君渡看着陆千愁那张妖气十足的脸，总觉得此人实则并不简单，如此懒散的一个人，竟然能让手下皆俯首帖耳，安安稳稳打理地府这么多年——必然是个有手段的。

她轻轻“哼”了一声，问道：

君渡再问你一次，是不是和我有仇？

陆千愁摆了摆手，笑道：

陆千愁你也太看得起自己了，末代的小方士，不过是来地府小打小闹了一次，我还不至于记仇这么久。

君渡不动声色地盯着他。

陆千愁又笑，道：

陆千愁我只是不太喜欢方士，小南岫，有机会我会给你讲讲我的故事的。

不想君渡却是白了他一眼，转过身去道：

君渡不必了，我没兴趣。

*****

此后的岁岁年年，奈何桥头的孟婆换上一个穿着鲜红衣裙的年轻姑娘。

年轻姑娘的汤熬的实在难喝，焦糊之味偶尔会传到阎罗殿。

总有新晋的阴司灰头土脸，向自己的上司抱怨孟婆汤的气味，上司却只告诫他们，这个孟婆是有后台的，少惹为妙。

小阴司们憋得慌，地府中哪与人间一样，上司们比了个噤声的手势，指了指阎罗殿的方向。

妖媚万分的地府府主从后院里走出来，手上沾了些三途河底的泥，正想找一处地方洗一洗。

路过奈何桥的时候，君渡正给一人盛了一碗汤，陆千愁匆匆走过，才想起来那人的脸有些眼熟。

洗完手回去的时候，又见君渡愣愣地望着一处，想来是见到了什么人，眼神中还带了些不舍。

陆千愁在她面前晃了晃扇子，道：

陆千愁回神了。

君渡这才意识到，眨了眨眼睛收回目光。

陆千愁几乎是恨铁不成钢，叹道：

陆千愁如你这般，我手下大阴司的位置还要空缺多久？

君渡斜了他一眼，道：

君渡留给别人吧，我不合适。

陆千愁将她从汤锅子边上拉开，道：

陆千愁大阴司的位置就是留给你的，现在你就上任——也省得每隔一两百年还在这儿伤心。

君渡咬唇片刻，终于才笑：

君渡好啊，再多看几次，我怕我也撑不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