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月【BL】【BE】

说当年，有两个诗人。一位向往疆场，精忠报国；一位志在朝堂，仕途不顺。“当年月下咏诗，君畔舟过叹拙作为佳句，你我情义相投，结为知音。”

又落榜了，这是第十年了。唐乐背着漂泊十年的行囊，踏着一路到长安的月光终于回到了故乡。他抬头，影影绰绰的树荫里是他散落十年的时光。

思量不难忘，难忘的是悲凉。唐乐难忘一腔孤勇的闯荡，难忘腐烂于俗世中的热血。

“仁兄，喝酒吗？”唐乐抬头，远远屋檐上竟坐着一个少年，摇晃着手里的酒壶冲他笑。唐乐连连摆手，冲他做嘴型：“下来，下来！”少年倒是听话，熟门熟路地爬下来跑到唐乐边上。

少年身条不似唐乐常年淡食那般的清瘦，倒是颀长高大些许：“在下李微之，木子李，敢问先生姓名？”唐乐轻轻作揖：“在下唐乐。”李微之点点头，猝不及防又拿出那壶酒：“喝酒吗？”

“……还是不了。”

李微之就这样跟着唐乐走着走着，两个人的脚步踩着落叶稀疏，听来好像也没那么寂寞了，仿佛他们彼此已经认识了许多年。唐乐心头感觉很微妙，就像一块石头，在他心里被轻轻捏碎落得一地尘埃。

唐乐的家早已落败，几乎是废墟一摊。四周荒塚座座，连一座像样的祖坟也没有。那一捧黄土，是他的过往和血缘。

“出门东向看，泪落沾我衣。”

十年前送他出门的人，走的走，死的死。从十年前他走出门槛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了再也没有人会在他回眸的时候拉住他的衣袖说：“你回来了。”

“这是你家啊！”李微之看起来很惊讶，“这么破！”

唐乐：“……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你可以跟我回家呀，”李微之旁若无人地说，“随便你住。”没有一种悲哀是感同身受，只因世人各有各的辛苦，所以世界上才有诗为载体。

这一夜，两人对酒饮月。唐乐意外的发现李微之竟然还会飞花令。几巡下来两人竟不相上下，李微之把杯中酒一口饮尽，笑道：“你真的很喜欢月亮。”唐乐眼里闪烁微醺，深吸一口来自故乡的夜风。

“是，月亮猖狂。”

李微之愣了愣，“也对，惶惶岁月，只有我为过客。”

唐乐回到了故乡，办起一所小私塾。每日便是田野乡间去抓那些不安分的孩子来上课，李微之时长也来，不过都是捣乱。“微之，你去做些正经事也罢，来我这胡闹！”唐乐今日又在村头抓着李微之带着那些孩子跳房子，便拿着书筒要砸。

“我哪有劳什子正经事！”李微之边躲边笑，“逗我唐兄玩儿便是我的正经事！”

好景不长，唐乐没过几日便被相邻堵在家里。“唐先生，俺可在村头看见俺家狗剩爆米花呢，怎么回事！”“唐先生，你这是不是骗钱！”“唐先生！你要老婆不要！？”

唐乐只好满头大汗应付：“意外……纯属意外……啊谢谢，在下还没有娶妻的想法……”“那你这是怎么回事！好几天了！”“唐先生我还是觉得找老婆宜早不宜迟……”

“谢谢，谢谢，我真的不要老婆……”一个大汉继续咄咄逼人：“你再这样，俺家可不上学了啊！”唐乐也毛了：“好的，那您请回。”“嘿你这人……”“关你屁事。”唐乐一把把门摔上。

唐乐的私塾半年未到便关门大吉了。

其实李微之也没想到自己的恶作剧会导致这样的后果，听说了便带了蔬果去敲门：“唐兄……唐兄你别生气哈……”“你别敲了。”李微之转头，看见唐乐拖着一大袋东西在他身后。

“我要走了，”唐乐说，“我要去游历山水。”

李微之沉默了，搭在门上的手指慢慢放了下来。“你什么时候走？”

“明日便走。”

“何时归？”

“至死便归。”

三十余岁的唐乐已经囹圄于自己太多年了，他步履从未停止，但也没离开过一个地方。纵使离乡八万里，英魄仍应故乡还。等他一生的冒险结束，他就回家。

那天晚上，李微之和唐乐对酒映月。李微之问他：“唐兄，你猜我的梦想是什么呀？”唐乐想了想：“大概是衣食无忧，举案齐眉罢？”李微之摇摇头：“大男儿当志在四方，何来儿女情长。微之志在沙场。”有一个少年的梦想是征战四方，矛上红缨绕黄沙，可惜尚未实现便腐烂。腐烂于他的家族，腐烂于他低下的商贾身世。

不得志的少年，只能在一宿清欢乏乏后与仰慕的公子挥手告别。

唐乐一直都给李微之写信，但是却因落脚点的分散鲜少收到回信。他会回想那个李微之跟他说理想的夜晚，会思念李微之和他的半年时光，会惦记李微之。和李微之的半年，胜过他曾钟情的圣贤，让他在后来的人生里也受益匪浅。

唐乐给李微之写月，李微之给唐乐回山；唐乐跟李微之谈风土人情，李微之和唐乐说奇闻异事。他们自己说自己的，但是总是微妙的重合，偶尔李微之会小心翼翼撕开心里一道口子，让爱意流出，唐乐也会不动声色地接下李微之那微妙的情感。有时候李微之会问唐乐什么时候回来，唐乐会说：“等春花开尽。”

春天的花太多，怎么也开不完，等这一朵谢了，那一朵又开了。李微之急，唐乐怎么也不回来。

一日李微之竟呕血，家人大惊失色，连忙追过去。后来那个向阳生长的李微之再也起不来，躺在床上，偶尔给唐乐写信，却不曾谈他的病情。“愿唐兄生生世世平安，春花开的很好。”终于李微之在春花落尽的时候闭上了眼睛。

“金马鞍，龟壳砚台，白狼毛笔，都留给唐兄。”

我的一生春意阑珊，也留给你。

李微之记得第一次见到唐乐，唐乐斯文儒雅，连说话也彬彬有礼，对他的唐突粗鲁和故意激怒从来都是一笑置之。唐乐的眼睛真的很漂亮，就连在他发觉自己这种不伦的爱的时候，他也从未对唐乐恶心，还是觉得。

唐乐真的很美好。

唐乐在中秋的时候回到了故乡。他一生的冒险结束了，关于李微之，也关于自由的唐乐。他没有要李微之的东西，因为他对李微之的感情不止于知己。

“这财物，我替他捐了一座寺庙。这样功德香火也算是李微之的，希望来生不要再见了。”

李微之和唐乐都没有那个勇气面对世俗，所以李微之离去，唐乐选择守候。

在一个自由的时代我们再见。

（梗源某历史cp时代架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