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赵青容听闻这边出事，也赶了过来，看得出她是真心焦急，搓着手不停地走来走去。与之相反，温若寒一动不动地坐着，阴沉的脸看不出一丝情绪。赵青容忍不住道：“宗主，妾身知道您与清涟伉俪情深，眼看这就快要生产了，也不至于……”

温若寒冰冷的目光扫了她一眼，赵青容立刻缄了口，坐了下来。她知道，还轮不到她来置喙温若寒，又突然明白，说不定他还怀疑着药是她下的。那该死的避子汤成了她一生的污点，破坏了温若寒对自己的信任，一个明明是秦清涟自愿，锅却由她来背的冤案。

平萍也带着两个侍女来了，赵青容劝她，说孕妇生产，其他孕妇不能在场，怕冲撞。平萍道：“我知道夫人是为了我好，如果有什么冲撞，就冲撞我吧，秦姐姐平安就好。若担心那些莫须有的事情，连自己的亲人都不管，这种人才该被冲撞。”

一席话说得赵青容哑口无言，温若寒投以赞许的目光。正说着，陈氏和林氏那边也来人了，说两位主子怀着孕，怕冲撞了二夫人，就不过来了，等生完再过来看望，若有什么需要，帮得上忙的尽管开口。

说得很得体，却一下人情冷暖立现，众人都把目光投往平萍身上，平萍早已跑到内室门口，一手扶着腰，一手拽着绢子，眼睛望着门，来来回回地走动，焦急得像里面生产的是她亲娘。

里间传来秦清涟凄厉的叫喊声，每喊一声，温若寒的脸就抽一下。当初生秦菡时是在菡舍，秦清涟没有名分，赵青容也不敢来，除了稳婆侍女医师外，温若寒竟叫了温逐流和薛螭来陪产。接生的忙忙碌碌，三个大男人无所适从，温逐流虽然觉得莫名其妙，但主子的话不得不听，只得面无表情地站着，偶尔皱一下眉头；薛螭则笑嘻嘻与他开玩笑，说女人生孩子真不容易，要对自己将来的妻子好一点等等。而温若寒，则像热锅上的蚂蚁，搓着手，吁着气，在房间门口来回踱步，秦清涟喊一声，他就暴躁地锤一次门，几次想把门拍飞冲进去。

那是温若寒第一次陪自己的女人生孩子。赵青容生温旭和温晁时，他都在外面拼死完成温宿指派的任务，生完几天才回来。刚出生几天的婴儿，又小又软，捏一下就碎了似的，温若寒小心翼翼地抱了一会儿，说不上什么感觉，初为人父的喜悦？激动？好像也不是，也没有不高兴，只是想，这东西居然是我的孩子，孩子原来是这样一个玩意儿。然后取了名字，温氏取名大多从日，又是第一个孩子，那就取名为“旭”吧，初升的太阳，很岐山温氏。

温若寒把温旭递给乳母，礼节性地对赵青容说了一声：“你辛苦了。”没想到赵青容很激动，眼泪很快涌了上来，说为夫君生孩子是妾身的本分，温若寒觉得也对，否则娶妻做什么。

到生秦菡的时候，他抱着那刚出生的皱巴巴的小东西，比刚出生几天的温旭还丑，可这个意义不一样，是他和他爱的女人生的孩子，是他求着她生的。他望着这个孩子傻笑，仿佛看到的不止是一个孩子，还是一条连接他与她血脉的纽带，是一条牢牢拴住她的缰绳，有了孩子，他们才算真真正正结合了。

想到这些，温若寒竟莫名对赵青容生出些愧疚来，越过中间的茶案，把手放在赵青容手上。赵青容受宠若惊，也不知道他哪里突然来的怜惜，一时无语凝噎，拿绢子捂住了嘴，温若寒微微点头，示意什么也不用说。

这时，稳婆慌慌张张地从房间里跑出来，边福身边对温若寒道：“宗主，夫人，二夫人胎位转不过来，怕是要难产！”

温若寒冷冷道：“还用我讲第二遍？”

稳婆道：“是，是！”又跑了回去。

平萍道：“宗主，我记得我父亲从蜀地回来，带过一种叫‘转胎丸’的药，可以刺激子宫将胎位不正的孩子转正，不如，妾身命人去取来备用？”

温若寒忙道：“快去，快去。”

平萍立即手书一封简短的信，拿了信物交予温若寒派的修士，御剑去上郡了。

温若寒不是不知道难产意味着什么，闹不好就一尸两命，小时候，他父亲的一名小妾就是难产而死的，死后一张席子裹着就抬出去了。他路过时看到，连抬尸的都说晦气。

别人死不死不关他的事，可这是他失而复得、爱了二十几年的女人。

他长这么大，这么在意的就只有几个人，他的母亲，孩子，秦清涟。得而复失，比失而复得更可怕。

温若寒放在案上的手紧紧蜷起，目光低垂，教人看不清他在想什么。

带人出去找秦菡的玉霞回来，低声战战兢兢地对温若寒说着什么。温顺也回来了，与温若寒耳语了几句，后者冰窑般的眼迅速扫了某个角落一眼，微微点头。

内室端热水的侍女进进出出，门打开了又关上。在门口徘徊的平萍期待地看着玉霞，跟温若寒说了什么她也听不清，但见玉霞的表情就知道没找到秦菡，不禁喝道：“还没找到小姐吗，继续找啊！”她声音不大，正好一个侍女开门端着一盆血水出来，声音也传进去了。

屋内稳婆突然高声叫道：“夫人，坚持住啊，不要晕过去，用力！”

大概是听到平萍说还没找到秦菡了，平萍自知失言，挺着肚子立即跪下。

温若寒走到内室门口，不是去扶平萍，他甚至没有看她一眼，狠狠拍了一下门，吼道：“开门，让我进去！”

“别进来！”秦清涟凄厉地喊了一声。

温若寒继续拍门道：“清涟，让我进来，我陪你好吗？我怎么会嫌弃你？”

“不要！找……找菡儿！”那声音似乎已经用尽了秦清涟的力气，又坚定得不容违逆。

嘭！温若寒狠狠地捶了门框一拳，无奈地放下手，垂头丧气。

赵青容默默地走上前来，拍拍他的背，然后伸手去牵跪着的平萍。平萍瞄了温若寒一眼，见他没有让她起来的意思，忙低下头，不敢动作。

赵青容道：“宗主，平妹妹也不是故意的，她也怀着身孕呢。”

温若寒看看平萍的肚子，摆摆手，平萍这才搭着赵青容的手站起来，一个不稳，闪了一下，被眼疾手快的赵青容扶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