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温若寒扬起眉头，执起她的手笑道：“你倒是第一次这么叫我？有什么事要求我，嗯？”

秦清涟顺势靠进温若寒怀里，“当年，你说若我不想孩子姓温，就随我姓秦，这话还作不作数？”

温若寒嘻嘻笑道：“当然不作数，当初我是怕你跑了，想让你生个孩子把你拴住，是权宜之计，如今你爱我，又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自然要姓温。”

温若寒的这番直白让秦清涟气得直咬牙，不禁起身怒道：“你就吃定我离不开你对不对？我回岐山前，流浪江湖十几年，快意恩仇，何不潇洒恣意？到了你这儿，便拿感情、孩子来拴我，这倒也罢了，谁叫我对你动了真情？可是如今你却不顾我的感受说出这种话来！我秦清涟对你来说算什么，得到手就不用再珍惜的玩物吗！”

秦清涟气得胸口起起伏伏，呼吸急促，温若寒忙抱住她，抚着她的背道：“我错了！不该这么说。这是我们的孩子，我自然是对他寄予厚望，希望将来他能继承温氏家业！为什么不能姓温，你这么恨姓温的吗！你还对藏色散人的事难以释怀？要不要我把命赔给她！”温若寒亦是越说越气。

惊蛰已经告诉秦清涟魏长泽夫妇的下落，除了延灵道长的死与温若寒确有脱不开的关系外，这其中的纠葛很难说清楚谁该谁不该，再纠缠下去也于事无补。秦清涟放软了声音道：“你已经有嫡子了，还有两个，无论如何也轮不到我的孩子，我真的不想看到他们兄弟相残！我们秦氏只有我一人了，你既然给了我岭南秦氏，我就要将它发扬光大！我们的孩子，随我姓就不是你的孩子了吗？”

温若寒怒了：“什么你的孩子我的孩子！你又把我当什么，一个借种给秦氏生孩子的男人吗？合着我给你岭南秦氏是给我自己挖坑？我堂堂岐山温氏宗主，生的孩子却不姓温，让别人怎么看我笑话！”

秦清涟甩开温若寒的手，斩钉截铁道：“我再说一遍，我不想参与你们温家的纷争！我是因为爱上了你才留下来，也可以为了孩子离开！也不要你什么岭南秦氏！没有你我活不下去吗！你要想生孩子，你娶那么多妾，还怕没孩子！”

温若寒见她气得狠了，也怕有事，抱住她软声道：“又吃醋了不是？你回岐山十年来，我们还是第一次吵架，我不纳妾了便是。是不是青容又跟你说了什么，你为何总觉得亏欠于她？要欠也是我欠她，与你无关。这还不知道是男是女，争这些有何用？要不然，若是姑娘，还是随你姓秦好不好？若是小子，就随我姓温。”

秦清涟心中一片翻涌，腹中抽痛一下，忙捂住腹部坐了下来，喘口气道：“你还是不懂我，不管是男是女，我都不让他姓温，也不对外宣布他的存在，不参与你们温家的争斗，你若不答应我，我就不生……”她紧紧捂住肚子，“咝”了一声，眼前一黑，温若寒的脸模糊成一片金色乱撞的星星，湮灭在黑暗里，秦清涟便晕了过去。

醒来的时候，床边围了很多人，温若寒，赵青容也在。医师把了脉，结果是意料中的“气急攻心，动了胎气”之类，叮嘱要多休息，不要再生气，开了些保胎药便走了。

赵青容坐在榻边，握住秦清涟的手，痛心疾首道：“清涟，你这是何苦！”

秦清涟道：“青容，不关你的事，都是我自己的想法，从头到尾都是，我早就想好了。”

温若寒听不得女人间那些虚情假意，将赵青容打发走，抚着秦清涟的发道：“你就仗着我爱你，为所欲为对不对？差一点孩子就没有了。我想明白了，随你姓便随你姓吧，反正都是我温若寒的孩子。”他俯身在她光洁的额头亲了一下，“今晚让我留在栀柏苑陪你好不好？我不碰你。”

秦清涟微微点头，握紧了温若寒的手，眼泪顺着眼角流了下来，“对不起，我没照顾好我们的孩子。”

温若寒为她擦去眼泪，笑道：“说什么呢，这不没事吗，我儿福大命大，将来必有出息，他可是未来的秦氏宗主！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若是温氏在我手头败了，还有我儿秦氏。”

秦清涟脸色一凛道：“又胡说些什么！咱们岐山温氏可是仙门之首！”

温若寒嘻嘻笑道：“你终于说‘咱们温氏’了。”

秦清涟还以为温若寒说“不纳妾了”又是他的“权宜之计”，没想到第二天真的通知长老会让他们把婚事推掉。长老会劝解无效，找了赵青容，赵青容自然又来找秦清涟。

秦清涟只得又苦口婆心地劝温若寒，你这样做不是为了我好，是又把我置于炭火之上。

三位女子都是大家族的嫡女，委身来做妾，婚事天下皆知，临头却被温家退婚，让三个姑娘以后怎么嫁人？三个家族也将颜面扫地，亲家变冤家。本来可得三只臂膀，结果反而结了三个仇人。

事情一传出去，只会说温宗主惧内，温夫人善妒，让我秦清涟如何做人？

温若寒沉默半天，才道：“我十四岁那年，默默地告诉自己，要变得强大，就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得到想要的人，没想到如今做了宗主，有些事情，还是不能自主。”

秦清涟嗤笑道：“得了吧，纳妾是好事，别跟我装得不情不愿的，等有了新人，怕是连秦清涟是谁都不认得了！”

温若寒还要辨解，秦清涟又道：“既然娶了人家，就好好的过吧，以后少来栀柏苑，我可不想让你们温家的矛头又指向我，什么都怪罪到我头上，我只想过平静日子，你们温家我什么也不图，就图你，只要你真心待我，心里装着我就行了。”

温若寒道：“你放心，这事我定会给你交待的。蔓枝和益芹已经放出来了，正在养伤，待伤好了便回栀柏苑伺候，以后有什么需要，尽管跟我说。你现在有身孕不能乱动，待孩子出生后把栀柏苑扩建修葺一下，孩子也放你身边亲自教养。你满意了吧？”

6.

温若寒的纳妾礼如期举行，三个年轻的姑娘向赵青容和秦清涟执了妾礼，发了纳妾文书，连温若寒面都没见到，纳妾礼便算完成了。

说来还真是亏待了她们，十几岁的小姑娘，刚长成，脸上还带着几分稚气，温若寒虽驻颜有术，看起来不到三十岁的样子，但从年龄上来说是做她们的爹也不为过。那咸阳的陈氏和平山的林氏，不仅与温家长老有关系，还是一对表亲，她们的相貌是那种公认的端庄秀丽，但也无甚特点，一举一动小心翼翼，有礼有节；上郡的平氏单名一个“萍”字，明眸善睐，红唇皓齿，眉宇间有几分调皮的神色，一直笑吟吟的，瞧起来十分天真无邪，惹人喜爱。

三个小姑娘向赵青容和秦清涟拜完，赵青容雍容道：“都起来吧。”

平萍欢快地道：“谢夫人，谢二夫人。”她的声音在三个女子中最大，最清脆，一副欢欣的样子。赵青容看起来十分喜爱她，伸出雪白的手腕把她牵了起来。平萍站起身，赵青容却不放手，对秦清涟微笑道：“清涟，你看看这孩子，是不是与你有几分相似？”

秦清涟抬头看了一眼，相似的眉眼，眉宇间调皮的神情，确有几分像她，确切地说，像她十七岁前，尚未遇见温良时的样子。

这就是赵青容所说的，从小爱慕温若寒的那个小姑娘吧，眼睛里闪着兴奋的光亮，那是对未来的向往和憧憬，在最好的年龄，嫁给了自己喜欢的人。那是一个小姑娘最初的美梦。

秦清涟心里道，祝你得偿所愿。她取下手上戴的一个玉镯子，拉过平萍的手，放到她手心，淡淡微笑道：“既然你我有这么有缘，这个镯子你收下，以后我们就是自家姐妹了，当齐心协力照顾好宗主。”

平萍忙福身道：“谢谢秦姐姐。”双手接过镯子，当即戴在手腕上，翻来覆去地抚摸，爱不释手，一边道：“我出嫁时，父亲叮嘱我到了岐山要伺候好宗主，爱敬两位姐姐，我还担心自己年纪轻不懂事伺候不好，没想到两位姐姐这么亲切，就像还在娘家一样。”

她一脸的天真和坦诚，让陈氏和林氏微微撇了撇嘴。赵青容笑道：“都是自家姐妹，理应互相帮衬，来来来，都有礼物，人人有份。”

分发完礼物，赵青容便留几人晚上在自己居所用晚膳。温若寒从炎阳殿出来，先去了栀柏苑找秦清涟，人不在，经侍女提醒，这才想起今天是自己纳妾的日子，便又来到赵青容居所。

温若寒进入厅中，众人向他行了礼，他摆摆手，习惯性地先寻找熟悉的那个身影，目光迅速地从陈氏和林氏身上扫过，两人低着头，看不清眉眼，不敢看温若寒。温若寒的目光最后停留在秦清涟身上，突然发现她身边有一张与之相似的脸，正热切地望着他，不觉微愣了一下，也没多做停留，走过去执起秦清涟的手，柔声道：“你有身子，站着累，坐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