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众人不明就里，鹧鸪哨便与他们说起了原委。

昨夜，会天大雨，难行夜路，他几人只好先行躲避，却也不免心下着急，怕误了归期。谁知途遇一个苗人打扮的精壮汉子，想这深山老林里半夜来人，鹧鸪哨正要警惕，却听那带路的小姑娘欢欢喜喜的叫了声“大哥”。又听这男子自述，方才得知，他与荣宝咦晓原是同母异父的兄妹。自幼传习岐黄之术，常在子夜里上山采些珍奇药材。

荣宝谨记了红姑此前关照，不曾透露他们正身，只道是自己贪玩遇上了猛兽，被红姑的兄长救下，修养了两日，这才耽搁了。

她大哥也不曾争较，与他们道过了谢，便道：“你几人若在此躲避，恐怕天亮才能行路。此时雨看着颇大，却是这山阴雨那山晴。荣宝儿是我妹妹，我自该送她回去。你们不如跟着我，自有好走的路。”

事已至此，倒也别无他法。几人跟着荣宝大哥行路，果然所经之处均不见雨水，阴云密布却在那一边。

老洋人见此情景，不由啧啧称奇。

鹧鸪哨却是不信这奇巧，即便山中气象万千，也断没有如此之神。想来必是另有窍门，与这荣宝兄长有关，只是不为外人道也。

几人赶在清晨时分到了苗寨。荣宝自行先回去报平安，了解到荣宝阿妈那里不留外客，几人便留在了她大哥家里暂时歇脚。正好荣宝大哥的父亲是寨里的老郎中，便想着同他买些能够克毒的药。

那老郎中应了好，却并未急着配药，而是自顾自忙活着，看样子像是要杀鸡。

鹧鸪哨看了一眼便惊喜起来，想不到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这彩羽雄鸡威风凛凛、气宇轩昂，神情高傲不驯，竟有不怒自威之态，绝非凡品！想不到刚来寨中，未等细究，便教自己撞个正着，看来破瓶山毒物之法就是落在此处了。

眼看那老郎中将鸡拎上木桩，一刀挥下就要斩去鸡头，鹧鸪哨急忙喝道：“老丈且住！”

正巧那荣宝大哥此时领着换了衣裳的荣宝从她阿妈那里回来，见状也道：“阿爸，你怎的又要杀鸡？”

老郎中想必不止一次被儿子拦下了，气道：“你送她回家，作何这么快又领回来！她未归几日你时时拦我，如今不趁着她不在宰了鸡，哪里还有机会？”

“阿爸也知宝儿不肯，何必非杀它不可？”

“你懂甚！常言道：犬不八年、鸡无六载。此鸡活到今日，绝非凡鸡，乃是妖物！”

鹧鸪哨听他父子二人往来几番，才明白过来。

原来这鸡竟是为了荣宝养的，因她属鸡，作大哥的便寻来这么一只非凡种，给自家妹子养着解闷儿。

荣宝时不时去给它喂食逗趣，一养便是六七年。

湘西山区有胡、金两大雷坛，都是名声很响的道门。其中有道人亦有方士，擅使辰州符，几百年来专做些赶尸送水、解蛊驱毒的营生。

这老郎中早年便曾是金宅雷坛门下，虽不是大人物，但也通些方技之道，最信《易妖》之理，认为不合常理者皆为“妖”。

这鸡在他家养了六七年，每日与人接触。人的言语它听着，人的举动它看着，如此渐通人性，早晚必成精成妖，危害人间。

故此一直想把这鸡宰了，奈何荣宝这小姑娘时不时就过来看看，她大哥也总是拦着不让杀，这才一拖再拖。

鹧鸪哨听闻后赔笑，“这雄鸡如此神俊，寻常的家禽如何能有这等凡气象。老丈若是不喜留着，不如刀下放生，小可愿使钱赎了它去。”

也不知这老郎中是不是觉着在外人面前受了儿子忤逆，万分不好说话，“你们这些后生都不肯听旧时的老例，将来总有吃亏的时候。总之它绝对不能再留过今日，便是你们出千金来赎．我也定要它鸡头落地！”

说着竟又要动手。

老洋人看着心急，就想去拦，却叫鹧鸪哨生生按住。他们若是动了手，惹急了人，只怕更是阻不住这老郎中杀鸡的决意。

鹧鸪哨正愁着如何再劝，却见换了身女装的荣宝咦晓，一看老郎中当着她的面，要杀她的鸡，顿时心急如焚。趁他不备，一头冲过去撞了他个踉跄，顺势就抢了鸡抱在怀里，躲在了自家大哥身后。

老郎中虽不是她父亲，却也是她长辈，被这么一撞，当即气得破口大骂，叫儿子让开，想从荣宝手里把鸡抢回来。

鹧鸪哨一行虽有心帮荣宝护鸡，但毕竟是外人，实在不好插手。

荣宝见大哥不敢真的忤逆亲生父亲，就快抵挡不住。又受了他叫骂，也觉得气恼。竟一下爬上了那准备杀鸡用的桌案。站在上方，厉生娇叱道：“再敢来抢，我就去告诉我二哥！说你要杀我的鸡，还骂我！”

回寨子的一路上，鹧鸪哨几人倒是听荣宝大哥讲到过。他们阿妈乃是寨中大巫，可惜他身为长子，却不得天赋。荣宝虽有天赋，但玩心太重，不肯传习。倒是家中老二继承了衣钵。又说了些关于自家兄弟如何手段，脾性乖张还护短的事。叫他们即便不得罪，也最好不要对上。

“好好好，我不杀它了，你下来便是。”

见这老郎中铁青了脸色，却当真住在原地认栽。鹧鸪哨与红姑对视一眼，想不到荣宝那二哥这般厉害，报个名头便能成事，看来需谨慎小心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