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版倚天2

夏凉知道，在坐忘峰上的这么些年，杨逍他一直都是独身一人。身边莫说是女人了，甚至连人都很少见的。

也不知是从几时起，雁儿本人曾一度对自己的口不能言感到甚为沮丧。尽管通过相当长时间的揣摩体会，她慢慢能够通过看他的嘴唇了解他在说什么。但这并不能消除她无法开口的遗憾，这样的沮丧甚至随着年岁的逝去而与时俱增，尤其是当他偶尔坐在雁儿的身旁半是自斟自酌半是喃喃低诉时。

这样的情感连同那些讯息在夏凉到来这个世界时一起灌输到了她的意识深处。

无可否认，杨逍对雁儿很好！一直都很好！

早年间，便是他将雁儿从险境中救出。为了救雁儿，他无所畏惧地单枪匹马地闯入了对方的内院。那时的他一袭白衣，髻着高马尾，如神仙一般出现在年幼的雁儿的眼前。

这人长得真好看！这不止是夏凉的印象，大概也是雁儿第一眼见到他的时候的印象，以至于那个瞬间他的忽然出现甚至让那个小女孩忘记了害怕与伤痛。

那时，他看到了雁儿，看到的是一身伤痕的幼童，目光由傲然变得锋利冰寒，其中夹杂着无可掩饰的愤怒。这样的他，在那之后很久都不曾再见到。

当然，由于年纪尚幼，雁儿后来几乎已经不记得他是如何救下自己的，却对他将自己抱入怀中的那一刻印象犹深。他那双可断兵刃的手轻柔地揽着她，周身上下敛去了冻人的寒意。他的目光中满是怜惜，抑或自责。他轻轻地拍着小女孩儿稚嫩单薄的双肩。纵然听不见他说的什么，但彼时他怀抱中的清香与温暖让人安心又眷念。

他带了雁儿回去，让一个身着绿衣的姐姐，也就是年轻的峨眉派的纪晓芙照顾她。那时的纪晓芙很漂亮，也很温柔，对雁儿很是呵护，做得一手可口的饭菜，笑起来很可亲。

那时候，雁儿最喜欢的时光就是三人同桌而食，或是一同到水边捉螃蟹的时候。那会让她想起父母还在的时候的那些快乐。

这样的日子过了没多久，有一日，三个人正在吃午饭时，周围忽然一声巨响，随之是暴起的火光。

他一把抱起小雁儿，一手拉着纪晓芙迅速飞出了危险之地。那一日似乎发生了很多事。有人围攻了他们，是雷门门主。杨逍当然是将他们都击退了。他还像往常那样弯腰抱起她回了家，并坐在她身旁说了好一会儿话。

而在他起身离开之际，雁儿忽然伸手拉住了他。他停住了脚步，转过身来，有些诧异地看着小女孩，其实，连她自己都有些诧异。或许她只是不禁又想念那个温暖的怀抱吧。

他的眉宇之间浮起疼惜之色，放下了捂在自己胸口的手，俯下身体，冲女孩儿伸出双臂而来，温柔地环住了她的身体，将她纳入他的怀抱中，轻轻地拍着她的肩背，就像第一次那时一样。

而后，他直起身体，快步离开了。

那一天的后来，雁儿有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看到他，一直到了晚饭时分，他也没有出现。而她也是很久之后才知道原来他那日中了毒。

那天傍晚，雁儿指着他的座位奇怪地看向饭桌另一旁的纪晓芙，而纪晓芙却也只是冲她摇了摇头，却是若有所思的神色。

雁儿想去找他，他的屋门却一直关闭着。她甚至不知道他在不在。

再后来，雁儿看到纪晓芙一个人去了他门口，推开了他的屋门。本想跟过去看看，却还是犹豫了。

大概当时是小孩子的好奇心使然，小雁儿后来还是慢慢地摸了过去，悄悄地用手点破了窗纸，小心翼翼地踮起脚尖偷偷朝里张望。正好看到纪晓芙将他扶上了床，却忽地又抽出了床前的一柄长剑指向他。

剑，可出血，更可杀人。

雁儿当时惊得险些脱口而呼，却看到他不慌不忙地伸出手指，稳稳地夹住了剑柄。哦对了，他是很厉害的。

他却又在她还未呼出一口气时，夹起长剑径直送向了自己的胸口。

窗外，那一刻，雁儿甚至有些不知该遮住自己的眼睛，还是去捂住自己的口。尽管她知道自己已无法出声。

她看到他对纪晓芙说着什么。只是，那时的他脸色比平时更白，唇边有道刺目的殷红，而比那血色更刺目的是他的目光。彼时，雁儿不知道这算是一种什么样的情绪，却莫名地感到难过，想去抚平他叠起的眉宇。

“哐”的一声响，纪晓芙手中的剑落了地，雁儿的一颗心也落回了胸腔，却还犹自“砰砰砰”地乱跳个不停。

而后，她看到纪晓芙流着泪捂住了自己的脸喃喃说着什么。看到他先是面色隐忍，忽然双眉蹙起，捂着胸口侧首吐出一大口血来。

见此情形，窗外的她的心不禁又是一紧，差点忍不住就想推门进去，却看到纪晓芙也坐上床去，扶起他，与他相对而坐，伸出双手。

雁儿愣了愣，忽地想起娘亲以前说过的话，这个时候最是要紧，是万万不能被打扰的。

于是，她悄悄退后几步，离开了窗沿，轻轻来到院中，仰起头来——天上一轮月亮，散发着柔和却明亮的光辉，只觉得像极了他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