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千年,两千年,三千年。
她终于乏了。
她不再企盼着能有哪个人,来到她的墓室,掀开她的金棺,拯救她徬徨的亡魂于水火。
她停止了不眠不休的彻夜嘶吼。
她只是静静的躺着,静静的听着,静静的望着。
她梦回千古,亲历着人类历史上浓墨重彩的每一笔,凝望着妻离子散,兄弟反目,同室操戈,冤冤相报,一笔笔人间惨剧。
终于学会了平静的苦笑。
她停止了无意义的呼喊,她终于屈从于无影无形无踪无迹,却牢牢钳制着每一个人的,命运。
她张开双臂迎接了宿命,等待着在华服霓裳、珠翠满头、无尽奢侈的纯金棺材里默默腐朽。
纯金雕刻又如何,终究只是具棺材罢了。
棺材,就是用来装死人的。
她不再期待,不再幻想。
因为她深深的明白,希望越大,失望越大。
这便是人世间恒古不变的真理所在。
她的心已老,笑已凝。
她放弃了思考。
她选择了遗忘。
因为她无可选择。
也无力反抗。
她只是隐约记得,在什么地方,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还没有办完。
而其中真意,她早已忘怀。
却久久不能释怀。
生命如此悲哀,死亡又是那般的永恒绵长。
有的人说“时间只不过是考验”,可是终究是何等情深义重,才能敌得过时间的侵吞和死亡的腐蚀?
直到那一天——
究竟是那一天呢?她早已失去了时间的概念。
他只听见一声惊天动地的响声。
啊。
那是一群贪得无厌又不知死活的盗墓贼,掘开了她的陵墓。
他们走进了阴暗潮湿,鬼气森森的墓室,围坐在她贵气逼人的黄金棺。
他们猖狂的粗声大笑。
他们说:
快看:我们终于闯进了这座“死神陵墓”!
这座“死神陵墓”里埋葬的,根本不是古埃及的如何一位法老王,更不是任何普通的王孙贵胄,而是美索不达米亚传说中最为可怖的噩梦之源!
凡世之人,谁闯入了死神的陵墓,谁盗取了死神的宝藏,谁打开了死神的黄金棺,谁偷窥了死神的真容……
他们必将在法老王的诅咒中悲惨殒命!
他们猖狂肆意的笑声,隔着厚重的黄金棺在龙清鸢耳畔嗡嗡作响。
那些盗墓者一边喋喋嘲笑着古埃及人铭刻在她黄金棺上的诅咒,一边疯狂收拢着她墓穴里价值连城的古老宝藏。
然后……
一派寂静在幽幽风流中荡漾。
他们全都死了。
只一个晚上,那些盗墓者在一场场可怕的恶疾与事故中死亡,死状惨烈,死不瞑目。
也算是死得其所了吧。
他们甚至没能活着打开她的黄金棺。
很快,所谓“死神陵墓”的恐怖传说,在世界各国的考古界散播开来。
光阴飞逝。
又有无数盗墓者,考古学家,史学家慕名而来。
他们在无尽的狂喜中得到了她的黄金棺。
他们妄图用暴力撬开她的棺盖,一睹她的真容。
然后,他们全都在无尽的诅咒中,前仆后继拜倒于她身下。
在痛苦与绝望之中,永远的长眠不醒。
一年又一年,桃花开了又谢。
从未有一人,能打开她长眠的棺椁。
她想唱一唱这些年度的流行乐,吓唬吓唬这些舍生忘死的人们。
她想模仿模仿那些匪夷所思的历史悬疑。
可是她却想不起任何熟悉的调子。
最终她呲牙咧嘴,模仿着猫与兔子的叫声。
那些冒死得到她棺椁的学者和盗贼,总是在午夜梦回之时,隐约听到一些奇怪的动物叫声,从那具古老棺材里幽幽荡荡。
他们开启学术交流会议,剖析分析,引经据典,旁征博引,分析得一派胡言。
她凄楚的笑。
她历经三千三百年人间地狱洗礼,终于停止了无畏的挣扎。
她不再期盼解脱。
她渴望着世界末日的来临。
也许到了那一天,死神会终于肯垂怜与她,在数十亿人中,赏脸顺带了她罢。
但她又未免太天真了些。
命运多舛,又怎会轻易放过她呢?
那时,她或许宁愿此时就此长眠,永生永世,不得解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