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从国外交换回来的第一天,你的导师杨老头干的第一件事就是带你见那个未曾谋面却久闻大名的师弟。
“他比你小三岁,聪明,太聪明了!”杨老头一边走一边叨叨:“一点就透,就是没你这么勤快,要是你俩结合一下,二十年后老头我可以不用混了。”
你捏着斜挎包的带子跟在杨老头斜后方,内心有一太平洋的糟想吐。
杨老头上个月过的六十五大寿,而你,是个社恐。
所以为了您老八十五还能继续混下去您能不能别让我见师弟啊!
你很想这么喊的,可惜你做不到。
在杨老头看来,你只是弱弱地说了一句。
“所以老师就骗我说临时有学术论坛,我行李刚收拾好就喊着我化妆换衣服?我可以直接见师弟的。”
“不行,女孩子家家,要面子的。
不需要,你压根不打算跟那人深交的!
不要你觉得,杨老头要他觉得。
开门前,他转身又看向你,神包是教学时的诚恳又认真。
“不过丫头,老头子我是真希望你多交几个同龄朋友。咱们考古考的是死人为的是活人,咱人类终究不是孤岛,不能一个人独活的。”
你沉默良久,点了点头。
道理谁都明白,敢不敢就是另一回事了。
暖洋洋的阳光洒进视线,饶是你也莫名对那个师弟产生了一点好奇。
他是什么样的人?
选择了抚触土地去感受逝去的脉搏,去在黄沙中追寻已了无踪迹的吉光片羽,去在钩沉的故纸堆中找寻草灰蛇线的真相,垂研究以著后世,留丹青来正忠奸。
他会是一个有思考不盲从,不欺压别人不带恶意,不会让你恐惧的人吗?
杨老头不惜坑蒙拐骗也要让你见他,他能够让你放下对人的恐惧,摆脱一个人的孤独吗?
怀着这样的心情,你站在杨老头身后,看着他打开了门。
教室里等了一个青年。
蓝紫色头发、耳钉、机车铆钉皮外套。
你脑袋一蒙,差点原地量过去,
你有个不算秘密的秘密:除了社恐外,你还有社/会小青年PTSD.
对,说的就是这种又染发又机车又打耳朵的。
02
“师--姐。”凌肖身高腿长,一路跟着你跟到了食堂,声音拖得长长,大有一副你不理他就跟到天尽头的气势。
“你怎么好像特别怕我?”
自信点小伙子,把好像去掉,你害怕人类,人类中最害怕的是坏小子,丫全占了,能不怕么?
但这话你说不出来。
“跟你没关系。”
“那为什么怕我?师姐,给个原因我好改啊?”
你自顾自刷卡买了午饭。
那小子有样学样,端着餐盘就坐到了你的对面。
“杨老让我以后论文先让你批一遍,过不过都捏你手里了。师姐···咦,你怎么不吃?”
对着你害怕的人,盘子里是不爱吃的菜,谁吃的下去?
别问,问就是打饭师傅的胳膊上那个忍字还没被烟疤烫没呢,敢跟他说话你也不至于被面前这个便宜师弟缠这么久。
“……我有点挑食。”
你瞄了眼对面的盘子,顿时觉得自己的饭更不香了:这小子买的全是你爱吃的菜。
他啧了一声,把你俩的餐盘换了过来:“没动过,你看见了吧?”
你触电般换了回去:开玩笑呢,你可受不起。
“没事的,谢谢。”
这次他啧的更响了,没再说话,站起身走了,只剩你一个人对着两盘午餐。
呀,好像被讨厌了呢。
你端起汤碗,慢慢啜了一口。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他的脾气已经算不坏了,可被这样甩脸子谁还能乐意呢?
杨老头没看错,确实是个好孩子,你太讨人厌了而己。
说不难受是不可能的,但你有资格难受么?是你自己把好意拒之门外。
你拿起筷子捞菜叶,凌肖却去而复返,手里还拎了个食堂卖的面包:“不是挑食么?”
他挑起眉头。
“以为你被我气跑了,严肃反思呢。”
“啧。”
这人是怎么笑完了再啧,还啧得声音比之前都大的?
“反思就不用了,就是师姐……”
他掏出手机向你眼前一递。
“面包钱报销一下呗,走微信还是支付宝?”
03
凌肖十五岁那年曾在一个夏天的午后离家出走,阴天变得黑云压城雷声轰鸣,本来就人迹罕至的小巷更连野猫也不见一只,那时还是个少年的凌肖蜷在巷子尽头,觉得自己位于深海,冰冷的压抑的都环绕着他。
他也不知道竟有人会刻意寻这种没有人的天气与地方,看见他后又把自己的外套披在当年那像只年幼的刺猬的他身上。
“你为什么来这?”
“因为怕人。”
“那为什么不怕我?”
“怕啊,但你看起来需要帮助。”
“可笑,你怕人,却又帮人。”
“我怕人正是因为他们不肯帮人。”
“比如……”
“比如没有人帮过曾经的我。”
雷声好像小点了,空气渐渐变得潮湿。
“那你恨他们吗?”
她抱膝望向天空,灰白的天色和飞鸟映在她眼里。
“恨、爱和害怕都是会在乎的,你会为它忧心或狂喜,被它牵着情绪与心神。害怕和依赖、爱与恨可以连成一个圈,本质上都是一样的,那恨他们不也是爱他们了?我不恨,我不在乎他们。”
一滴雨,两点雨,落在他们足前的地上,洇出深色痕迹。
雨是天的眼泪。
“那,你能在乎我吗?”
“我只不在乎伤害我的人。”
“你能爱我吗?”
“如果你爱我。”
“你会忘记我吗?”
“我还不认识你”
“你不认识我,却能跟我聊这么久。”
“要是认识你,我就不敢跟你聊了。”
雨下大了,两人躲进了屋檐下。
“怎么才能让你记住我?”
“除非换个场合再见面。”
“那你不是又不想跟我聊天了?”
“对的。”
一声响雷在很远的地方作开,留下隆隆的回声,他低头沉思了许久。
“你害怕什么样的人?”
“又染头发又打耳钉,打扮得花里萌哨的社会人。”
“那你喜欢什么样的人?”
“不讨厌我,不嫌弃我,不伤害我,不背叛我的。”
“啧,老气。”
“我本来就研究的是老东西。”
害怕和依赖能形成一个圈接在一起,那又让你害怕又让你欢喜,是不是就能让你一直在乎、一直注意了?
凌肖盯着地图,你离开的方向矗立着一座恋语大学,手边的招生简章是之前学校门口志愿宣传时顺来的,上面考古系被打了圈。
有点等不及了,他得跳个级。
04
“你的论文内容很好,思辩性也很强,只有两个问题。”你翻开草稿纸,在上面写了两个序号。
图书馆人太多,你会慌得无法思考,因此凌肖为了改论文,干脆周末把你约到了一个僻静小公园的湖心亭里。这里植物长得太茂盛,芦苇一层层遮天蔽日,竞没人来,倒便宜了你俩。
“第一,不够规整。你看这些标点符号和序号,再打磨打磨会看着更舒服。”
“麻烦,我以前交的时候老头子从来没挑过。”
“那是他自己给你悄悄改了。”
凌肖转移了视线,捞起石桌上的可乐,掩饰般地灌了一大口。
“第二,你写论文就没想过让人看懂。你思维太快了,这几句中间加点联接解释的句子,逻辑能连续一点。”
“怎么,我还要为他们的笨负责?”
“他们不笨,是你太聪明。”
“哎,刘春梅,你可终于说句人话了。”
“我不叫刘春梅,还有,我一直说的是人话。”
他好像很开心,不知从哪掏出个见斯拔片来,一上一下抛接着。
“我想叫什么叫什么。不然换也行,你想起个什么?青婷烟?郭小鱼?”
“我有自己的名字,给我老老实实叫师姐。”你圈出最后一个该改成逗号的地方,合上了笔盖:“改完了,你比对原稿看看。”
“好的刘春梅,没问题刘春梅。哎对了,呆会有空么?我有个演出,倒也不是不可以请你看。”
“不去。”
“好,说定了,六点半我在校门口等你。”
“我说了不去。”
一想到演出台下那么多人,你整个人都不好了。
“啧,我有说过你可以不去?”
“我就是可以不去。”你晃晃手里的论文威胁道。
凌肖啧了一声,改变了策略。
“师--姐,你真不想去?”
“我真不想去。”
“为什么?”
“没为什么。”
不想遇见人需要理由?
“啧,不去就不去。那我自己有个工作室,空的,你去那给我改论文行了吧?”
空的工作室里应该没人?
你点点头:“行。”
后来你肠子都悔青了。
05
一颗紫脑袋叫凌肖,两颗红脑袋叫Adam,三颗···
你坐在凌肖的工作室里,他的论文已被你因为紧张捏得皱皱巴巴,几个人高马大的乐队小伙子或生或站,注意力的中心却都是你。
他们是凌肖在乐队的朋友,听说神神秘秘永远独来独往的凌肖居然还有个学姐,还来了工作室便起了好奇心,集体围观来了。
真要命。
知道他们没有恶意只是对你好奇,与单纯的怂有什么关系?
“姐姐,你是Bass凌的师姐,很辛苦吧?”
“姐姐一看就是学霸,喜欢听摇滚么?”
“姐姐……”
姐姐,姐姐,姐你个头啊你们都是天津人吗!?
作为暴躁老祖的你很想这么吼,可惜你不敢。
于是在他们看来你怂得像只兔子,拿着那叠论文挡住脸,又往后缩了缩。
“别跟我说话。”
“啧。”凌肖一脸不爽,脱下外真,盖麻雀似的把你视线一挡,看向乐队成员们的目光简直要把他们做成刺身蘸酱油生吃。
“说了她胆子小见不了长得丑的,你们还来,不嫌自己磕惨?”
“……我TM?凌肖你是不是玩不起!”
这小子也太拉仇恨,长了张刺客的脸,却是个坦克,十分稀奇。
他说的这么伤人,你也不好意思躲着了,只得把那件皮来克扯下来披在身上,强迫自己直视那些小伙子。
“没有的事,是我自己有社恐。”
“说白了就是你们太吓人。”
凌肖懒洋洋地开口,你和一屋子小伙子都沉默了。
凌肖你是不是玩不起!?
“纠正一下,也包括你。”你幽幽地开口了。
“我第一次见你时好险没晕过去,你这么机车,染着头发打了一头的钉子,眉毛剃得跟鬼一样我差点问老师你命格是不是杀破狼,你好意思说自己是考古系研究生?”
工作室里无线电静默了半分钟,然后爆发了轰堂大笑。
有笑得喘不过气的,有拍大腿拍到了裤子上的钉子,边笑一边痛得吡牙咧嘴的,Adam干
脆笑得头和脸成了一个色。
只有凌肖,表情是那样的精彩。
你们是不是玩不起?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