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5:赤火焚心（四）

【落盏】

棕身花斑的乌鱼摆尾拨浪，在侧廊转角的玻璃缸里游弋，牵扯库彼修的眼角余光。

受命在殿外望风接应的他一时想入非非，地拓部的人太浪费了，为什么要把上好的食材养在观赏水箱里？

两个侍卫抬着不省人事的同伴，匆匆经过，看方向是刚从正殿出来。

出事了，两边怕是打起来了！库彼修顾不上再看那盘游动的红烧乌鱼，进入战备状态，拔腿跑往正殿。

脚步愈近，酒味愈浓，一路不见侍卫似乎佐证了抽调兵力的猜测，他焦急的心火更燎起一丈。

殿前放眼扫去，长桌上杯盏狼藉，数个空酒坛倒地桌边，待卫显然多于常态。眼见队友平安无事，库彼修心头悬起的重石缓缓落下，但疑惑很快占据上风。

清亮停盏声昭示尘埃落定，惊醒门口半天摸不着头脑的库彼修。

库伦克将饮尽的酒杯倒扣在桌上，推杯向前：“既要摆酒宴，就备这点酒，怎能让客人喝得尽兴？”

对面亲自上阵的地拓部主早已喝得头晕目眩，拽住桌边，由待从奋力搀扶，才勉强撑起身。他此时找不着北却输得心服口服，连连吩咐手下：“快……快把资料给赤冥分队送去，立刻马上！”

这场酒局，赤冥一人连胜三位酒量数一数二的地拓部人。

观战的库拉不能说没事，站了这许久，腿着实有点酸。早知不用操心，她就该寻一处坐下，再来一杯自酌。

库伦克平时多些时候都只小饮几杯，没想到酒量藏得挺深，这回倒是自负的地拓部主动撞到枪口上。

某地方，等消息的库忿斯探查了几圈，离开时被库列斯克传来的讯息劝住了前去支援库拉他们，顺道砸场子的脚步。

得到地拓部准信，库拉三人算是顺利完成此行任务，走在归队的路上。

“库伦克，想不到你喝酒这么厉害！”库彼修弄清事情经过，佩服之情溢于言表，还不忘向这位“聚餐销汽水大户”问一句，“你平常干嘛藏着掖着啊？”

“贪杯伤身。”库拉背出这句听烂了的套话，被预判了台词的库伦克稍显尴尬。

就库伦克桀傲的性子还能经住队友以前出自好奇的激将法，硬是没被套出真话，背后原因确实挺吊人胃口。“不想说就不用说，每个人都有秘密。这次任务记你一功。”

“谢副队。”库伦克隐约有些出神，此番谢意更多指向库拉的前一句。

呦，少见的不别扭的感谢。

“我还有一点不明白，”库彼修挠挠头，“两大国政府承诺倾力协助，催资料的事直接交由他们办，不更省力吗？”

“你傻啊，”库伦克话粗理不歪，“那样我们在气势上就先输了一截，求人不如求己。”

“借将军之威谋求该国政员的帮助，的确是稳妥的捷径。”库拉先言赞同，后陈缘由，“赤冥初来乍到却身负盛名，遭多少人或显或隐的渺视，想要在这里站稳脚跟，得靠我们自己的行动立威。不能总沾别人的光驱退阴暗，更有些事只能独自面对。这不是一蹴而就的过程，但路遥知马力。”

迈出宫阙廊道，午日晃眼，灿烈的光令晨时的影子缩短几寸，朝阳终会当空普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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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拓部的做事效率转眼提上来，三人前脚刚到住所，后脚就有人陆陆续续将各种资料搬进赤冥选好的存档室。

“干得不错啊。”库索吉斯赶上动身去存档室的库伦克。

“有我出马，不得把那群蛮民治得服服帖帖的。”库伦克没有多余动作的言谈藏不住十足的傲气。

行至屋前，赤冥其他几人也在。

“看来地拓部之前真是故意刁难我们。”库列斯克环视满屋的纸张与书籍，定下结论。

赤冥这几天也没空等，同时在着手收集情报。加上现在地拓部送来的纷杂资料，存档室俨然变成书山纸海，需要他们“畅游”的知识海洋。

目光飘向在场的队友，库伦克识趣地跳过热情向来过剩的库克，在库罗耶的苦瓜脸上找到“同是天涯沦落人”的安慰感。

“好，让我们大干一场！”库克跃跃欲试的高声宣言，带给库伦克耳朵承受不起的豪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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皎洁的月光为庭院描出明暗虚影，工作的檐灯与跳动的炭火交融光亮。赤冥分队聚在院中享受他们的晚餐，烤肉、果蔬小菜，外加清一色的汽水。公务在身，以少酒为宜。

库伦克没下去吃饭，待在二楼的房间。他拿起回来时丢在一边的精致小瓶，抽了个玻璃杯，看着液体倒入杯中。这酒是临走时地拓部主送的，据说是群酒宴的首席珍品。

酒的幽蓝里蕴蓄有明净的青色，为他映在玻璃杯身的眼晴倒影平添几许忧戚。他坐在桌前，静静凝神，如烟似雾的思念挥之，四散而不消失。离别在一杯酒里，他与远在外星系的唯一亲人阔别已久，但想到她生活安好又觉慰藉。

“库伦克，你的晚饭。”进屋的库彼修把盛好的饭菜放在桌上，“队长还让我问你今天喝了那么多酒有没有不舒服……”

头一次见到库伦克如此魂不守舍，愣了几秒的库彼修歪起牙咬下一口羊腿肉，尝到外焦内嫩的鲜美口感。嗯，确认过食物，不是在做梦。

“你不会是醉酒有延迟吧？”库彼修单伸着食指，探头探脑地比在库伦克眼前，“这是几根手指？”

“你再不走，”库伦克恢复惯例的凶狠样，端起核善的微笑，“我就帮你把它变成两段。”

幻听手骨折断声，库彼修讪讪地背过手，瞅见同伴状态还不错，随和一笑就出门去。

“谢了。”库彼修听见身后传来短促却诚挚的道谢。

库伦克暗自叹了口气，从始至终没有喝那杯珍贵美酒的打算。

有人生来就有千杯不醉的免疫体质，但他从不属于那类人，他的酒量是小时候一杯一杯硬灌出来的。

停，又不是在演悲情戏，老子为什么要这么多愁善感！

库伦克一巴掌拍在脸上，抖抖肩重整士气，倚到窗边，作足桀骜不驯的架势，朝下喊：“有没有人要和我约战斗术切磋，就现在。”

一二三，楼上的人自觉收回伸出窗的上半身，乖巧地关上窗户：“……不打扰了。”

主动承约的库忿斯仰头观赏上方风景，怎地搞区别对待？

一旁看笑了的库拉手撕着烤羊肉：看来这小子真是一点没醉，很清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