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你不要过来啊！

很久以前，沈立秋有一只心爱的玩偶熊。熊是棕色的，脖子上绑着漂亮的蝴蝶结，两只黝黑的眼睛闪闪发光，大概有一米五那么高。小小的沈立秋坐在它身上，能把自己整个人都窝进去。

他会和大熊说话，会给大熊唱歌，也喜欢把它拖到阳台上，窝在它怀里，就着阳光看书。

沈立秋太乖了，不爱哭不爱闹，总是一个人坐在角落里，喜欢什么东西了向来不说，要等别人发现他眼神里满满的喜爱，走来询问他，他才点点头。

可一直没有人发现这个。小时候，从国外回来给家人带礼物的叔叔没有，在商场给兄弟两个买玩具的爸爸没有，拿走他的熊转手送给弟弟的妈妈也没有。后来长大了，他干脆连眼神都掩饰地很好，一副不良少年的打扮，却是无欲无求。

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喜欢什么。他有很多很多喜欢的东西，但没人给他，他索性就不要了。他觉得哭着喊着去讨一个小玩意儿，是特别掉价的行为。

他不愿意乞讨，无论是喜欢的物品，还是穷得叮当响的感情。

因为这股莫名其妙的要强，他不知道错过了多少。

爸爸意外去世以后，妈妈的精力只够供养一个孩子，就只能把另一个孩子送回爷爷奶奶那边。

九岁的沈乐允拽着妈妈的衣角说不要走，他很害怕。十二岁的沈立秋淡淡地笑着，说，妈妈，你带乐允走吧，我回老宅。

而后他到底没去别的地方，就住在原来的家里，一个人打扫，一个人上学，一个人吃饭，一个人读书。他连他的熊都失去了。

妈妈竟也没发现他这样度过了六年。

有时候沈立秋也会疑惑，自己这种性格，真的会有利于自己吗？他试着撒娇，可往往还没拽到大人的衣角，自己又会放弃了。

他就是这样一个人。若是有人愿意丢给他一块热乎乎的烧饼，他便啃着，很满足。若是没有人，他用自己的躯干拥抱自己，也很满足。

沈立秋就这样生活了许多年。可傅夏冒出头来，对他说，其实你不是真的快乐，你的快乐都是假装出来的。

那一瞬间，沈立秋几乎热泪盈眶。

你已经习惯了对每一个人说“我没事的，你不用管我了。”于是也就收获了一句又一句“那你自己一个人小心点。”突然有一个人站在你面前说，“其实你有事的，我不管你怎么行？”率先感到的不是温暖，而是彻骨的疼。

你为什么没有早一点出现在我生命中？你为什么不能在我承受那么多事情之前就来抱抱我？你为什么看穿了我，还要在我面前把这层窗户纸捅破？

可沈立秋没有发出任何质问。他只是脚步一顿，也仅仅只是一顿。他早已经学不会如何表达自己的感情，与其笨拙地去学，不如就这样走到底。

他站在樟树旁，静静地看着傅夏温柔的脸。

“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呢？”他轻声问。

傅夏微微蹙眉，什么都没听清，只得再问一遍，“你说什么？”

“我说，”沈立秋深吸一口气，“你不要再对我好了。”

傅夏愣了一下，走回来，用右手覆住沈立秋的额头，“这也没发烧啊……不是，你怎么了？怎么突然说这样的话？”

这次沈立秋没有去打他的手，他沉默着站在原地，偷偷攥起了拳。

“你不能对我好，你要离我远一点，最好别和我有什么牵扯。”最后他说，“以前没有人对我这么好，我也不需要别人对我好。不然等以后，你不想对我好了，我会有很强的落差感，我会感到很痛苦。”

“所以傅夏，你不要再朝我走过来了。你要把背影留给我，你要向前走。”

傅夏没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