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 谜底

这还是第一次他们在咖啡厅以外的地方见面，毫无预兆，潘晨收到小雨的邀约，在四人聚会后的第三天。潘晨想都没想过小雨会约他。她发信息说想知道更多关于许默的事。

潘晨一进门，放眼餐厅内，一看就发现坐在窗边的小雨。他提前到了，没想到她比他还早到。

这是年轻人周末会想到要去约会的那类公园，走在不宽不窄的石板小径上，心情放松得想要来一场邂逅。于是，小餐厅像座阳光房出现在眼前了，它明亮、通透、幽静、秘密。那些有一百多年历史的高大树木撑开一把绿色的大伞阻挡了刺眼的阳光，餐厅周围花草树木环绕，树影间阳光斑驳。

那温柔明媚的光光点点好似驱散了她眉间的阴郁。安静的小雨在光的照耀下美丽动人。

潘晨入座，小雨视线从窗外移到他脸上，漠然、疲弱。

“谢谢。”

潘晨对端给他一杯冰水的服务员说。

他眉眼间、就连嘴角都是谦卑的意味。小雨发现自己从来没有好好看过这个男人的相貌，比起许默柔和漂亮的外表、清冷疏离的感觉，潘晨长得更凌厉，身形也更颀长，但并不单薄，这是他长年累月坚持健身的习惯保持下来的，他是那种看上去让女人十分有安全感的那类男性。

这份强大却让小雨不知觉的想要保持距离，她一眼看穿，他在故意表现得普通和好相处、甚至是正常。那双眼睛过于冷静，或许这是小雨面对潘晨时不安的根源，那双眼穿越了时间和空间在一定程度上和姐姐失去光与热的眼重叠在一起，那是对生命的漠视，是他们普通人精神世界坍塌时才会出现的眼神，是否定了一切以及轻易捏碎一条生命的能力。

小雨臆想出一个在疯狂的世界里存活下来的形象，那个世界没有规则。她好像能够看懂潘晨的孤独，当所有人都因为潘晨在身边倍感安全时，只有她害怕他。她对这个人抱有警觉，那不过是她在从小成长环境里，因为弱小而时常被忽略和容易受到伤害，培养出来的自我保护的本能，即敏感。

所以，在面前的，是一头佯装乖顺的野兽。

“我没想到你会发信息给我。”

小雨在盯着他看，突觉这种行为很不礼貌，视线心虚的向下看。还挺可爱的，潘晨很喜欢，他知道她约他出来的目的是什么。

见她掏出手机准备打字，潘晨连忙提醒，“我看得懂手语。”

小雨愣了愣，点点头，放下手机。

潘晨喝了口冰水，想冷静些，她好像还没有适应这件事，他要主动些。

“你想知道关于许默的事，我会告诉你我知道的那一部分。在这之前，你先告诉我，关于你的事。你是怎么变成今天这样的？他们说你之前会说话。”

这次，换潘晨观察小雨了。她惊讶了数秒，沉默、对峙，这个人打听过自己。小雨的脸色有点发白，潘晨的眼睛好似要将她吞噬，一动不动的看着她，她颈后汗毛直立，明明是夏天她却觉得冷，就是这种压倒性的气势，看人就像在看手掌指间的玩意儿。潘晨不想表现得强硬，但也不想再被她随便对待了。

“为什么你可以表现得这么平静？”他想起那天娇婷说的。“看着她跟别人在一起心里很好受吗？”潘晨难得的听进去了，并且一直在细腻的回味那一丝香甜的血腥味。

小雨呼吸急促，眼神躲闪，到处乱瞟，记忆倒退到失去亲人的那一天，有些混乱、模糊，又清晰无比的浮现上来，她努力抽离，竭力保持镇静。她看了看眼前这个让自己陷入巨大恐慌的男人，她表现得有些异常，人只有在回想起人生中不能忍受的碎片才会这么失常，小雨在潘晨面前哭了。她流着泪在潘晨面前一通比划，尽管十万个不情愿，她还是认命的讲出来，那也是她第一次把真相告诉别人，她曾经以为会烂在肚子。结束后竟意外的感到轻松。

与小雨有关的那件最为关键的事如今潘晨算彻底明白了。讲述结束后看她情绪上平息了些潘晨在心里松了口气。没人比他更清楚，背负重量前行时那种压抑得不到释放的痛苦。

“这不怪你，这不是你的错。抱歉，刚刚不该这么逼你。我只是希望你能把我当成一个追求者，不要忘记我喜欢你这件事，在我这里不要提其他男人。”

小雨这才明白她的自以为是伤了潘晨的自尊心，好像爱上一个人时只有自己对那人的感情才是最重要的，从而忽略了别人对自己的感情。娇婷对她说的那天，她就该认真对待啊！

“可以问一问吗？”

潘晨捕捉到小雨眼中的抱歉。见小雨以闭眼微微点头示意请讲潘晨立马说道。

“你是怎么看我的？”他有些期待她的回答。

不料，小雨反问，“为什么是我？你喜欢我什么？”

他们相处时，她并没有什么突出表现，也不花枝招展，在人群里出众的他怎么会看上平平无奇的自己？那个契机是什么？小雨疑惑不已。在潜意识里她也一直以为潘晨有女朋友，毕竟，他大她好几岁，也该谈婚论嫁了。

“在你身边我觉得很安心。”

她还有这样的力量吗？这头野兽好像希望她伸出手摸一摸他的头，不知为何小雨总觉得说这话的潘晨有些腼腆。这一定是她的错觉。

“你好像活在世界的背面。”

小雨不知不觉中把真心话说出来，等她意识到时已经太晚了。从来没有一个人用这么欣赏的眼光看自己。那是透过她这个人对她灵魂的赞赏，也是对自己的安慰。潘晨细细的品味小雨对他的评价，窗外开始下雨，小雨抬头看天视线回归到潘晨脸上时，他眼里的光似乎在述说着他已认定她，就像孤独的人找到了同类。

他缓缓开口。

“确实，我没有未来也没有目标。小雨，我以前从来没有想过会遇到你这样的人。”他双手合拢，放在桌子上，潘晨认真的问小雨，“你确定你已经做好准备听关于许默的事了吗？”

如果由他来说一定可以的，小雨想起昨晚，她颤抖的指尖按下发送键，潘晨会告诉她有关许默的全部，如果是由潘晨来说，他定不会有所隐瞒，她也能够接受。

答案是肯定的。她就要揭开关于他的全部谜题。关于这个人的答案，小雨在内心书写，得出自己的结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