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镜花水月 谎言与真情

朱棣看着楚楚毫不妥协的样子，她既然如此在意他“有妇之夫”的身份，那么他必须给她一个更加合理的解释，想至此处，朱棣缓缓开了口：“如眉，事到如今，我也不骗你了，此番你我相遇，的确不是如我先前所说来吊唁太子哥的路上被蒙古刺客冲散的。我们在六年前就已相识，当时父皇命我进京过年，恰逢正月里江浦县爆发水灾，遣我前去督导赈灾，而我在那里遇到了你，并且对你一见钟情，我们彼此定下了婚约，我原本准备赈灾过后就带你回宫请命父皇赐婚，可是没想到水灾泛滥，衙门都被冲垮，我们就此失散，这些年我没有一刻放弃过寻找你，可是却没有一丝消息，不过天可怜见，这次回京途中，终是让我们重逢，而谢天谢地，你虽失了忆却还清楚的记得我，我已经失去了你一次，这一次，无论再发生什么，我绝对不会再放开你了”

朱棣将故事叙述的简单却清晰，楚楚一直盯着他的眼睛，却看不出一丝作伪的嫌疑，难道真的是这样？

朱棣看她表情缓和知道她已有些许的相信了，趁着她怔仲之间，抚上了她瘦削的肩膀：“如眉，之前不和你说实话是担心你的头疾，郎中说了，谈太多过去对你的头痛有害无益，本想着待这场风波过后带你回北平再和你好好解释，却未曾想到会发生这些事情。至于那些女人都是这六年间父皇指给我的，我没有拒绝的理由，但请相信我，我对她们没有情爱，我只对你一个人动了真情”

楚楚不禁疑惑：“你不爱她们，难道不是你拒绝你父皇的理由么？”，朱棣语塞，如眉的想法太过天真，只能说道：“如眉，君命难为，当初的我没有拒绝的权利”

楚楚虽然失忆，可是该有的敏捷思维还在，她迅速的捕捉到关键词：“那现在的你呢？现在的你有拒绝的权利了么？在我之后，你的父皇若是还要指给你新的女人，你该怎么办？”，朱棣压低了声音却难掩其中的自信：“如眉，现在的我已有了拒绝的资本”

楚楚现在还不能明白这些，而显然朱棣也并不想让她想的太多，他以手为梳顺着她的头发，声音中竟然难免哽咽：“如眉，你是爱我的，对不对？”

楚楚看着他的眼睛，那丝毫不作伪的真情将她迷惑，让她不由自主的点了点头，原来他们先已有了婚约，是因为失散过后朱棣才娶了其她人，也就是说她当初没有爱上有妇之夫，没有介入别人的家庭，在道德上楚楚得到了安慰。

朱棣能感觉她的身体松弛下来又抚上了她的脸：“如眉，你说过会一生一世保护我，我们的一辈子还很长，请不要食言，好吗？”

楚楚觉得今夜的药里一定是掺了酒，否则她怎么会有头晕的感觉呢！朱棣见她晕红了双颊，忍不住吻上了她，只蜻蜓点水一般旋即放开，却燃起了楚楚的渴望，楚楚忍不住说道：“朱第，我喜欢你这样吻我”

朱棣哪里还能控制住自己，是的，他爱她，没有理由没有原因，她对他有着致命的吸引力，她能让他真心的笑，也会让他情不自禁的流泪，他吻她，也得到了她的回应，朱棣发誓他这一生也没有如此渴望过这样一个吻，而在她的双手环上他的脖子的时候，他已经意乱情迷，虽然极力克制自己尽量温柔的亲吻啮咬着她纤长的颈项，却还是在楚楚跌向床榻的一瞬间弄疼了她，朱棣连忙侧过身子将楚楚抱起趴在他的身上，轻轻抚着她的背：“这样可痛？”

楚楚摇头却流下泪来，她恨自己的不争气，可是却更渴望与他身心接触，她是爱他的，既然他没有欺骗她，那么是否证明她和他可以继续走下去？

而朱棣感到了胸口的润湿，知道她又哭了，他轻轻将她向上提了提，和她四目相对，发丝纠缠，楚楚的泪就这样滴落在他的脸上，她主动吻上了他，这一夜的朱棣，是从来没有过的温柔，引得楚楚的心悸动不已，直到最后朱棣从身后锁住楚楚，深情的请求：“如眉，原谅我好么？”

楚楚现在哪里还能理智思考，朱棣见她不回答，在她的颈项略用力咬了咬，楚楚吃痛忍不住啐道：“朱第，你可从来没告诉我你是属狗的”

朱棣不觉失笑起身伸手拂开她脸边的发丝，扳过她的脸，看着她半嗔半怒的眼睛问道：“那你现在知道了？”

楚楚只觉得脸上的热度整个晚上就未曾退去，她现在没办法回答他的任何问题，只能闭上眼睛说道：“朱第，我好累”

随即就呼吸均匀，佯装睡了过去，朱棣看着她的睡颜忍不住微笑，却又不得不担忧起来，看来如眉真的是经过特殊训练的，她即使失了忆，还是如此的狡黠睿智，倘若有一天她真的恢复了记忆，知道了他一直在骗她，会是怎样的一番光景？

谎言堆砌起来的幸福终究是空中楼阁，可是动了真情的心，又未尝不是最好的基础。

第二日楚楚醒来时已经几近中午，朱棣自然已经离开了，身上懒懒的感觉提醒她昨夜发生了什么，看着面前小平眼中的笑意她只觉得更加的难为情，沐浴更衣完毕后，吃过了午饭，楚楚试着在院子里活动活动手臂，发现虽然后背依然会痛，但是已经可以忍受了，心里也愈发高兴起来，来到池塘边坐下，小平陪在一旁和楚楚一边喂鱼一边说着话：“柳妃娘娘，明日就到了太子出殡的日子，王爷揣测着皇上的意思，大概半个月后就会着各路藩王回封地，很快咱们就可以回北平了，那是个顶好地方，娘娘会喜欢的”

楚楚微笑，她知道小平自幼长在北平，自然对那里有着特殊的感情，而对于她来说，北平不过是个再陌生不过的地方，天大地大，她竟然不知自己从何处而来，至于又将归于何处，她不禁抬头望向天空，只觉身似浮云，风将她吹向哪里，她就飘到哪里，也许这风稍大了一些，就会将她吹散了。

不知何时，朱棣已经悄悄来到她的身旁，看着她脸上的迷惘神色，明明她就在自己身边，却又觉得她离得那样远，他害怕这样的感觉，因此轻声叹道：“如眉，你又在胡思乱想了”

楚楚转过头来，见朱棣今日穿得一身水洗的蓝色，额外的儒雅，微皱眉头的模样更添了三分书卷气，而他对她说话的语气温柔中又透着几许无奈，此刻谁人能够想到楚楚眼前的这个男人就是在战场上令人闻风丧胆的战神燕王呢？

等到楚楚日后见识到了燕王横刀立马的威风时，简直重新认识了这个男人，而对于朱棣而言，当他见识到了恢复记忆的楚楚以后，才知道这世上原来还有这样一种女子，完全不依附于男人也可以存活，并且活的要多精彩有多精彩，他们都认识了彼此的另一面，却也因这另一面而更爱彼此，他们的爱是随着了解而加深的，他们的能力，决定了彼此并肩而立的姿态。

楚楚看着他周身的模样，忍不住说道：“朱第，你长得真好看”，朱棣禁不住笑了起来，眉头也跟着舒展开来，长这么大，第一次听见有人评价他长得好看，楚楚略显不满：“我的话很好笑么？”

朱棣摇头道：“男子汉大丈夫怎能以相貌而论”，楚楚反问：“哪请问谁人能以相貌而论？”，朱棣随口说道：“自然是女子了”，楚楚冷笑：“朱第，没想到你竟有如此偏见”

说完就拂袖而去，朱棣着实没有想到楚楚会生气，可以说他根本没有抓住楚楚生气的点，紧跟着楚楚进了屋，楚楚不理他，自顾自坐到床上解起了九连环，朱棣上前按住她的手说道：“如眉，是否哪里不舒服？”

楚楚发现接触的越深，她和朱棣的三观不合之处越多，不过听到朱棣这样关心她，又忍不住心软，终于说道：“朱第，你不尊重女性”，朱棣一头雾水，怎么扯到这里来了：“如眉，此话怎讲？”

楚楚将九连环扔向床里，说道：“为什么可以评论女人的相貌，却不可以评论男人？”，朱棣又不禁笑了，她的想法真的很独特，却不想和她争论，他知道和女人争论无论输赢都会伤了她的心，于是说道：“如眉，你说的对，是我错了，书上也是经常会描写男人的相貌，只是我长这么大，从来没有人评价过我长的好看，而且我觉得好看这样的词应该是用来形容女人的”

楚楚看朱棣态度，明白他是在让着自己，她也不是无理取闹的人，于是微微叹气说道：“朱第，我发现我好似从来未了解过你”

朱棣不禁心惊，这几日通过和如眉的对话，他越来越发现如眉原来应该真的有一个未婚夫，而这个未婚夫不仅和他长得一模一样，连名字也一模一样，虽然这几乎是不可能存在的事实，但是朱棣也发现了如眉的种种思想是如此与众不同，可见她真的有可能成长在一个世外之境，在那里会有一个和他一模一样的男人也是说不定的，想至此，朱棣捉住楚楚的手不禁越来越紧，楚楚感到有些痛，说道：“朱棣，你再这样握下去，我的骨头都要断了”

朱棣闻言赶紧松开她，给她揉了起来：“如眉，对不起”，楚楚看他温柔模样，问道：“你刚刚想什么呢？突然紧张起来”，朱棣发现如眉的洞察力真的很敏锐，什么都逃不过她的眼睛，于是尝试着将她揽入怀中，她没有拒绝，令他的一颗心稍觉安慰，朱棣吻她的发丝，说道：“如眉，你几乎忘却了一切，我真的怕你不再爱我”

楚楚听得出他声音中的真诚，而她发现她真的依恋他的怀抱，只觉得这怀抱似乎就撑起了她的一方天地，让她有了归宿的感觉，她情不自禁抓紧他的衣襟，爱是一种难以控制的冲动，一见钟情哪里需要了解，不过长久的婚姻却需要在彼此足够了解后还依然深爱对方。

楚楚决定遵从自己的心意，既然此时此刻他们是相爱的，那就尝试着与他走下去，若是有朝一日他们有一人变了心，再好聚好散也不迟，一朝红颜春尽老，得快乐时且快乐，好好享受当下的人生，过去的已经无法改变，既然想不起来就算了，而未来的事情谁也说不好，又何必为此苦恼？

这么想着突然就放松下来，声音透着几分调侃的意味：“你长得这样好看，我被你的美色所迷惑，哪里能够不爱你”，朱棣略略有些激动，低下头来看她，只觉得她满眼的灵动狡黠，原来她还这样有趣，他发现了解的越多，他越是爱她，试探着低下头来吻她唇角的笑意，她没有拒绝，朱棣自然的加深了这个吻，直到他们都呼吸不紊，却在他扯落她的衣服时，外面响起了小北和小平的说话声，顿时楚楚就清醒过来，时辰还早，太阳还没落山呢，难为情的说道：“朱第，小北好像有事找你”

边说边想要推开他，朱棣知道必定是有了要紧的事情，否则小北不会如此不识趣，于是帮楚楚将衣服整理好。只听小平在隔间压低了声音说道：“爷，小北有要事禀告”

朱棣轻轻放开楚楚，说道：“等着我”，楚楚只觉得更加不好意思，忍不住捶他胸膛：“谁要等你了，我要去书房看书”，这一次她下手确实轻了许多，朱棣只觉得心情从来没有过的愉悦，于是牵起她的手说：“那咱们一起出去”

二人从卧房出来，楚楚带着小平去了书房，而小北在堂厅向朱棣呈上了王景弘的回报，只见朱棣打开一张字条，上面写着：“四哥安好，我现在正奉皇命搜集蓝玉的罪证，高甫明同属蓝玉一党，到时会一并诛之，请四哥勿急”

下面的署名是小弟蒋瓛，朱棣看过后将字条递给小北，小北从怀中掏出火折将字条燃尽，只见朱棣目光中透着寒意，太子一死，父皇就准备对蓝玉动手了，看来朝廷又即将掀起一阵血雨腥风，一切与道衍大师预测的一模一样。

楚楚在书房里，翻着话本，因为楚楚是香港人，因此看简繁同体字很是习惯，而朱第的家乡在北京，同是英国留学归来，他们之间的对话也多是用普通话，楚楚很少对他说粤语。因此楚楚穿越到了明朝以后，见到了朱棣，自然而然的与他用普通话交流起来，否则要是楚楚一开口就是粤语，估计朱棣会听得一头雾水。还是那句话，一切的阴差阳错，都是命中注定。

朱棣来到书房后，看到楚楚坐在书案前一手撑着头看的很认真，也就不忍心打扰，自去书架上挑了一本兵书坐在一侧翻阅了起来，两个人都不说话，偶尔会听到书页翻动的声音，朱棣的内心却是久违的安稳，只觉得岁月静好，希望她可以一生都能够这样陪伴在他的身边，心里也在盘算着怎样能快些让父皇放他们回封地，等到了北平，那里是他的地盘，他可以排除一切不稳定的因素，等太子丧期一过，他就会即刻向父皇请封，到时候如眉就会成为他名正言顺的妻子了，再也没有任何人可以从他的身边将她夺走。

不过朱棣此刻不会想到，他的美梦很快就会被打碎，即将要踏上一条苦苦的追妻之路，再次忍受无数个孤枕难眠的夜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