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父子心事 楚楚陷困境

第二日一早，朱棣按时赶往宫中服丧，昨晚他几乎一夜未睡，只在天快亮时小憩了一会儿，今日看起来额外没有精神，更显得哀不自胜，朱元璋看在眼里，难免心疼，这几年他和老四的关系已明显亲近了许多，他也不得不承认，在他众多的儿子中，老四确实最为优秀，可是，朱元璋不禁低头看了看自己苍老的手，手心手背都是肉，他如何能做出取舍。

朱棣行完了上午的祭礼，接到了皇帝口谕，让他去御书房陪伴用膳。朱棣换了身衣服，便来到了御书房，只见朱元璋坐在御案后面，而高甫明正匍匐在地，带着哭腔请求：“万望陛下再宽限几日，微臣已封锁了全城，那女刺客必定插翅难飞，现在只是时间问题……”

朱元璋狠狠砸过去一个砚台，高甫明硬生生挨住，根本不敢躲开，只听朱元璋训斥：“真是一群废物！还跟我妄称大内个个都是顶尖高手，却连个女人都抓不住，我养你们是用来吃干饭的吗！告诉你，看在你过去有功的份上，再宽限你三日，若是三日后还没有女刺客的身影，你带着你们一家老小都去陪太子吧！”

高甫明诚惶诚恐，顿时痛哭流涕，忙着谢主隆恩，抬起头来正看到燕王嘴角噙着一丝若有似无的冷笑，想着前天他在大殿内的说辞，认为那女刺客是误入太子宫的，心中更加肯定了几分，不知他今早派去燕王府打探消息的两只老虎可会有收获。

高甫明退下后，朱元璋看着等候在一旁的老四，只见他眉眼之间与碽妃一模一样，不禁心肠柔软下来，对陈公公吩咐道：“叫戴思恭过来”

朱棣随即问道：“父皇可是龙体欠安？”，朱元璋欣慰的摇了摇头，说道：“累了一上午了，快过来用膳吧”。二人正吃着饭，戴思恭也过来了，朱棣忙把筷子放下，向戴思恭点头示意，戴老对他有救命之恩，在他眼里，他是一位值得尊敬的长者，戴思恭请过安后，朱元璋吩咐道：“给老四把脉，看看他的风湿怎么样了”

朱棣闻言方明白过来，向朱元璋跪下谢恩道：“儿臣不孝，劳费父皇挂心了”，朱元璋拍拍他的肩膀，眼神里满是父亲的慈爱，让朱棣不禁一阵恍惚。

待戴思恭把脉完毕，却见他摇了摇头：“回禀陛下，这病，恐怕是要随着燕王殿下一生了”，朱元璋急问：“此话怎讲？”，戴思恭叹气，看着朱棣说道：“燕王殿下自己不顾念身体，老朽就是开再多的药也是徒劳”。

朱元璋瞬间明白过来，着戴思恭下去后，朱元璋带着薄怒对朱棣说道：“老四，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你如此这般糟蹋自己的身子，伤的是我老人家的心啊”，朱棣难得见朱元璋真情流露，赶紧跪下：“父皇，儿臣不孝！”，朱元璋叹气：“你并非不孝，只是和她一个样儿”

朱棣自然知道朱元璋口中的“她”指的是谁，这是自他母妃走后这么多年来朱元璋第一次当着他的面提到碽妃，虽然仅仅只是一个“她”字，但父子俩个皆心知肚明。

朱棣面上不动声色，手却不自觉的握紧，朱元璋摇了摇头，转移了话题：“老四，朕看你身边着实缺个知冷知热的人，若是有人时刻叮嘱着，想必这病早好了”

朱棣知道朱元璋意有所指，重重磕了一个头，起身说道：“儿臣知道父皇顾念儿臣，可是，儿臣斗胆向父皇请命，不要再将任何人指给儿臣了，儿臣心意已决，余生只愿为父皇，为大明守边护疆，不愿再耽于儿女情长了”，朱棣心中没有说出口的话是他也不想再做所谓政治联姻的棋子了，亦有能力不再做这样的棋子了。

朱元璋想到自徐王妃走后，老四像疯了一样的投入战斗，这些年立下了累累战功，也落下了一身的伤病，作为父亲哪有不心疼的道理？在徐王妃走后第三年，他不顾老四的反对接连指给了他三个女人，并且皆是与徐王妃性情相悖的，指的这三人表面看来自然与她们的背景有关，还有一层朱元璋自己的意思，他不希望自己的儿子再沉溺于儿女情爱之中，老四已受了一次打击，几乎丢了半条命，他不能想象这种事再发生第二次了，因此，只希望他身边的女人能暖个床兼负责传宗接代就好。

可是自徐王妃走后，八年了，老四一直再无所出，他也听闻老四长年居于军营的消息，能够想象这几个女人正如柠儿所说，不过是他四哥府里的摆设罢了，他若真为了老四好，莫不如顺了他，让他随着自己的心意去吧，毕竟儿大不由爹娘了。

朱棣见朱元璋一直不说话，心想恐怕他又要惹得父皇震怒了，已做好了挨训甚至挨打的准备，结果良久只听朱元璋说道：“起来吧，好好的吃个饭，跪了几次了都”，朱棣颇有些受宠若惊，站起身来重新坐了下来，却只觉得味同嚼蜡，朱元璋看着朱棣模样，几番欲言又止，最终叹息一声：“老四，朕看你甚是疲惫，用过了午膳后就回府休息吧”，朱棣只觉感动更甚，眼睛不自觉的酸涩起来，他努力的压抑住了自己的情感，再次跪拜：“谢父皇恩典”。

燕王府这边，在楚楚又一次拒绝了午饭后，小平内心真正焦急开来，从昨天中午到现在，柳妃娘娘一顿饭都没有用过，身体如何能吃的消，因此跪下来恳请楚楚万万用一点儿，楚楚看着跪在地上的小平，知道这小姑娘是真的为她好，可是，若朱第执意将她关在这里，那么她就是饿死也不会屈服的，除非他肯放她走。

小平见无论她如何请求，楚楚只是靠在床上望着门的方向，除了“不吃”之外不再言语一句，只能放弃了，心里也不禁佩服柳妃娘娘的毅力，可是这样下去总不是办法，她知道他们爷根本不可能放柳妃离开，且不论她一旦出了燕王府大门只有死路一条，甚至还会殃及整个燕王府，就单凭燕王对柳妃娘娘的用情之深，他也不会放她离开。

正所谓旁观者清，这几日的所见让小平可以肯定，燕王对柳妃的感情绝对非同一般。小平没办法只能颓然的守在门口，希望他们爷能够早点回来，也许只有他能劝动柳妃娘娘了。

而朱棣进宫的时候，也是大内密探“两只老虎”潜进燕王府的时候，二人化妆成燕王府家奴，很快从与燕王府家丁口中闲聊时得知燕王自回来后每日都宿在侧院人居玉宇内，“两只老虎”心思敏捷，一瞬间就捕捉到了重要信息，作为男人他们深刻了解哪有回家了不见婆娘的道理，那必定是又有了新人，而这个新人很可能就如高甫明高大人推测的那样，毕竟那名女刺客消失的地方正是燕王一行人的必经之路。

两人不禁在心内揣测燕王真是色胆包天，待得进到人居玉宇院内，更加印证了他们的想法，他们是经过特殊训练的大内密探，观察力自然异于常人，看到燕王的贴身侍卫小平持剑守在厢房门口，就知道屋里面关的必定不是普通人。

两人互相使了一个眼色，由大虎去缠住小平，二虎去室内找证据，人居玉宇在燕王府角落，最为僻静，由于昨日一事，朱棣已经吩咐下去任何人不可以去人居玉宇打扰，因此当打斗声在人居玉宇响起时，并未引起大家的注意，小平也就处于孤立无援的状态，当二虎从室内找到楚楚所穿的皮衣时，已笃定厢房内关的人就是女刺客，于是和大虎亮出他们大内密探的身份，要求小平将人交出来，小平如何肯听，只对二人放出狠话来：“你们二人若是两只老虎，我便是打虎的武松！”

二人见小平敬酒不吃，遂围攻而上，小平功夫本已属上乘，可是两只老虎也都是大内顶尖的高手，更何况小平以一敌二，无论体力还是战斗力都占了下风，一个不妨便败下阵来，被两只老虎打倒在地，当即口吐鲜血，当两只老虎要上前将小平绑住时，只见厢房门被一脚踹开，楚楚从里面捏着拳头走了出来，首先便攻其不备，将两只老虎踹翻在地，急忙扶起小平问道：“小平，你怎么样？要不要紧？”

小平摇头：“柳妃娘娘，我没事”，被踹翻的二人爬起来后，说道：“柳妃娘娘！看来果然让高大人猜着了，人真的在燕王府！”，楚楚一边将小平扶至一旁坐好，一边好奇的问道：“你们是谁？认得我么？”

两只老虎答道：“我们是大内侍卫，自然认得你，你就是那晚出现的太子宫的女刺客！”，楚楚无奈摇头：“我真是百口莫辨，我不是什么女刺客，我那晚是误入太子宫的！”，两只老虎哪里能信，持刀说道：“是与不是，烦请姑娘和我们走一趟就知道了”

楚楚看这二人绝非善类，也知道他们一心认定她是女刺客，如何能听她辩解，于是说道：“让我和你们走，那也得看你们有没有这个本事！”

说罢就亮出了拳头，两只老虎自然没有见识过现代的近身格斗术，只觉楚楚出招怪异，开始时让他们被打乱了阵脚，应接不暇，后来使出了看家本领“双虎出山”，终于成功将楚楚制服， 当二虎锁住楚楚左手手臂，大虎将刀架在楚楚脖子上时，只听得一声怒喊：“住手！”

二人但觉手腕剧痛，当即放开了楚楚丢掉了手里的刀，与此同时胸口各中了一脚，五脏六腑几乎被震裂，遂扑倒在地，而楚楚这个时候才感到体力不支，几乎晕倒，朱棣即时将她扶住，一切只发生在一瞬间，楚楚看清楚眼前人时，忍不住说出口：“是你”，是的，虽然他欺骗了她的感情，可是每次救她于危难之际的总是他。

朱棣看着楚楚脸色苍白，将她扶好站稳，柔声问道：“你还好么，撑的住么？”

楚楚点了点头，朱棣心下稍觉安稳，将她护在身后，此时小北也扶着小平站了过来，朱棣问向小平怎么样了，小平清脆着声音答道：“爷，我没事”，朱棣转而看向两只老虎：“你们是何人，胆敢在燕王府撒野！”

小平在一旁说道：“爷，他们是大内的两只老虎”，朱棣在心里呵呵冷笑：“高甫明真是长进了”，两只老虎抱拳说道：“燕王殿下，我等只是奉命办事，还望殿下行个方便，把人交出来”

朱棣见二人如此嚣张，眼睛还一直紧盯着他身后的楚楚，只恨不得现在就杀了这二人了事，冷着脸说道：“没有人可以从燕王府把人带走”，语气中充满了不怒自威的杀气，话音刚落小北即持剑杀了过去，两只老虎几乎毫无招架之力就被小北制服，按在剑下，只听朱棣吩咐道：“小北，将这二人带下去，先好生伺候一番，再给我审问谁人是幕后主使”

说完就转过身来握住楚楚的手，只觉得那手额外冰凉，而楚楚却想到了他们之前的决裂，试图抽回手去，却在电光火石间瞥见了一抹刺眼的光芒，她完全出于本能般的转过身来挡在朱棣身前，一瞬间只觉得背部剧痛，那是利刃刺入的感觉，随即麻木代替了疼痛，原来两只老虎素来知道燕王行事狠辣，知道此番必难活着出燕王府，因此决定拼死一搏，大虎趁众人不备亮出袖剑对准了燕王，随即发生了刚才的一幕。

楚楚耳边一直响着朱第喊她名字的声音，只觉得那声音那么近，而朱第的脸却越来越模糊，直到她失去了知觉。

夕阳带着她温柔的余晖久久不肯落山，似乎知道她此刻是燕王晦暗的心灵唯一的希望。朱棣紧紧抓着楚楚的手，经过了一番紧急救治，虽然郎中说她已无生命之忧，可是她仍旧昏迷着，看着她苍白的脸色，一如他当初救她回来时一般迷惘无助，朱棣情不自禁回想起了他们相处的一幕幕，只觉得那短短几天是他这一生中从未有过的令人患得患失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