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不轻狂枉少年（4）

      喝到尽兴处，高峰甚至会敲着茶碗即兴的来上一段儿，郎昊辰也逐渐的放松下来，看师父姿态洒脱，瓷盘瓷碗打出的也是清脆飘逸的风流。因着上午刚开完嗓儿，这会儿也正是状态好的时候，郎昊辰也是接着师父来了一段儿，<四郎探母>最后的叫小番唱的高腔悠扬韵律十足。

       “好！~！”听的高峰是连连鼓掌叫好，举起酒瓶一扬脖，喉结上下滑动，多半瓶的啤酒就直接空瓶了。

       高峰为人端正耿直，没想到放开了喝酒的时候竟是这样的豪爽。平时不显山不漏水的，即使是封箱聚餐，也就是师哥郭德纲生日会上，也是端端正正的敬上一杯酒就罢了，永远那么谦谦君子，点到即止。

郎昊辰几乎没见过这样放得开的师父，不是台上的那种放得开，台上是舞台需要，而现在坐在面前的是别人看不到，甚至自己都没见到过这样的师父。郎昊辰下意识的跟上师父的状态，也是抬手吹瓶，干脆的不得了。

       爷俩就这么喝着、唱着、说着、聊着。高峰给郎昊辰讲述自己学艺时候那些不为人知的小故事，比如年轻气盛时，是怎么顶着师父的压力练出现在这个酒量的，后来又是如何被教训的几乎滴酒不沾的；比如年少心高气傲时，对相声行业也有过失望，甚至想过离开这个行业，不说相声了，后来又是如何被师哥郭德纲发现，给自己捋明白了的；再比如夜店迪厅刚流行的时候，自己也是在灯光闪烁人影攒动的喧嚣中，晃着身子摇摆出节奏，嘴里还能跟着节拍默出<玲珑塔>的贯口的等等。

       这些隐秘而辉煌的大事，就这么在一张小酒桌上被高峰娓娓道来。那些叛逆的、激情的、疯狂的、高傲的、自卑的岁月，没用任何的说书技巧，就这么平铺直叙的讲出来。带给郎昊辰的冲击却是无比巨大的。郎昊辰从没想到过师父的少年时光竟是如此的丰富多彩，甚至是有一些离经叛道，这与现在师父的端正稳重循规蹈矩完全没有办法联系在一起。那些故事师父说的简单，但是对于任何一个少年，尤其是传统行业的少年来说，听起来真的是会有一种与有荣焉般的热血沸腾！

       看着徒弟的眼神被一点一点的点亮，眸子里星光璀璨，熠熠生辉。高峰又开了几瓶啤酒，话锋回转，说起了郎昊辰小时候的一些糗事。那些细小的被遗忘在时光里的琐事，被师父一一提起如数家珍。郎昊辰原本还有些赧然，毕竟小时候的糗事被提起，总是会有些羞涩的。但是那些小事以师父的视角被提起，竟然也是有那么一点可爱的。就像自己第一次到师父家，自己的记忆里全部都是紧张与不安，但是师父眼中的自己竟然全是赤诚与热血；就像第一次被师父教训，自己记忆里是害羞与少年倔强，但是师父描述的自己却是可爱和坚持。

       啤酒干了一瓶又一瓶，回忆说完了一段又一段，这时间也从午后喝到了日落西山华灯初上，再到了月亮高悬，两个人的状态也从谦恭礼让的师徒慢慢的转换成了对酒当歌互谈心事的父子。高峰喝掉了最后一口酒的时候，郎昊辰已经醉到靠在椅子上神色迷离了。摇了摇有些发沉的头，高峰起身去卫生间打湿了毛巾，回到客厅帮着喝的迷迷糊糊的徒弟擦了个脸和手，就给人又扶到卧室去休息了。

       高峰忍着酒后的隐隐的眩晕，清点了一下空着的瓶子，又收拾好了客厅的狼藉，才拾掇了一下自己，到客房休息了。

       一夜好眠，良好的生物钟，几乎同时叫醒了师徒两个。高峰是一夜好眠的舒爽，郎昊辰是酒后好睡的舒适。

       虽然离醉酒已经过去两天了，但是师父一直没有提起这个事情，自己请罚师父也是都没有接受，所以现在郎昊辰有那么一点忐忑，不知道要怎么提起这个事情了。

       “今天上午什么安排？”像是又回到了住师父家的日子，每天上午和师父讨论功课，吃师娘准备好的早餐，妹妹上学比较早，和他们这些夜猫子早上一般碰不到面。

       “嗯，今天计划是复习太平歌词和快板。”不用去看什么计划表，这些安排都是烂熟于心的。

       “好，你先开嗓，一会吃饭。”

       早饭是冰箱里速冻的小馄饨，一人一碗，依旧是吃的干干净净。爷俩收拾了碗筷就和昨天一样，一个做功课，一个陪着在关键处指点。

       练习的时间在一段打的酣畅淋漓的快板中结束，师徒俩相视而笑，快板的高节奏影响的少年有了些热血的情绪。

       解决了五脏庙，各自的休息了一会儿，就又到了黄昏时分，下午不用去剧场，师父也没说什么安排，但是师父不是个喜欢有事往后拖的人，也就意味着晚上的时间，就是空出来解决问题的时间。于是师徒俩很有默契的一起出现在了书房。这次郎昊辰自觉的跪了，高峰没有再阻拦，从容的在椅子上坐了，双手交叉，拄在了桌面上。

       没打算让孩子跪多久，因为该做的铺垫都做完了，是时候和孩子谈谈了。

       唤了小儿郎起身，站到了书桌前。

       “这两天都想了些什么？”

       “师父，两天前我刚清醒的时候，我觉得自己罪孽深重，不仅醉酒、误场，还连累的您为了我奔波劳碌，当时甚至觉得自己不配做您的徒弟。”小儿郎抬头看着师父的眼睛，一边思考一边分析自己的心里。

       “后来，您回来却没有罚我，我又有些忐忑不安，觉得您可能是对我失望了。”噘了噘嘴，无声的表示了一下委屈，看师父依旧认真的听着，丝毫没有要说点什么的意思，又想了想组织了一下语言继续道，“之后，您陪我练功，我知道您还没打算放弃我~”

       “再后来，您陪我又喝了场大酒，还给我讲了很多您的故事。”说到这，小孩顿了一下，对着师父，说的郑重，

       “我想您可能是想告诉我，即便是酒醉、误场也不是不可饶恕的错误，一切都是可以被原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