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就在京极坠崖不久后,绫辻侦探事务所接到了特务科委托他调查水井事件。
水井事件众多疑点,这让绫辻不得不做出了最坏的猜测。
绫辻行人走在狭窄的小巷里。
他独自一人,沉默不语。
天空很蓝,大厦很蓝。薄云与枯叶步调相同的向西流去。
孑然一身的绫辻,目光冰冷。就算大厦没有挡住的阳光,斜斜洒在他的身上,也无法减轻半分,他目光中流露出来的寒意。
他拐了个弯儿踏上破败工地旁边的路。
特务科的狙击队现在应该十分惊慌吧,因为特一级的监视对象又跑了,他们前几天才好不容易想出对付绫辻双层窗逃脱法的对策,结果还是没用。估计监视负责人的饭碗要保不住了。
然而,绫辻的确有必须要做的事,为此他才不惜花费时间从那里逃出来。
身为特务科的特一级监视对象,他的异能十分危险。
用政府的话说,那位侦探是放置在街角的一枚核弹头,政府必须百分之百掌握他的行踪,知道他在想什么,做什么,倘若看丢了他,让他离开政府的控制,为所欲为,恐怕他会毁掉一条街道,引起巨大的骚乱。
难以想象,到那时会有多少上级领导因此丢掉饭碗。
他是重点监视名单上的常客,特一级危险异能者。
因此他是特务科特工必须监视并管理的目标,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一旦特务科的人发现他逃跑并在十二小时内无法掌握他的行踪,那么他会被视为背叛,因而被特务科处分掉。
那么他为什么要出来呢?
因为他有一种预感。
绫辻行人的右手碰到一张高大的铁丝网,这大概是为了防止有人盗窃工地里的重型设备而建立的,就算是绫辻行人这种身高也很难翻过去。
无论是工地里还是绫辻所处的这条小巷中,都没有任何人的气息。
京极夏彦好久不见了,绫辻,水井那起案件你解决的真是漂亮。
一个声音仿佛从地狱之底浮了出来。
绫辻没有回头,他只是停住了脚步,慢慢的眨了两次眼睛。
吸气,呼气。捏紧拳头,然后松开。闭上眼睛。对绫辻来说他需要这些时间,好让自己能够发出声音。
然后他开口道。
绫辻行人果然是你做的好事,你知道我在解决案件时引用《古事记》的时候有多恶心吗?
绫辻转身看向身边的人。
他看到了那个人。
破烂的和服,蕴藏着千年智谋的泥黄色眼瞳,带着酒窝的脸颊。
那个人的脚下连影子都没有,仿佛一缕幽魂。
他坐在铁丝网对面的一块长满青苔的石头上,脸上带着冰冷的嗤笑。
京极夏彦老夫讲的课能帮上你的忙,真是再好不过。
在绫辻眼里,老者的笑容显得十分得意。
绫辻行人你总是让我感到不快,京极。
绫辻行人要不要我现在就叫一只特务科的外勤部队过来,专门为你开一场烟花大会。
绫辻一把抓住铁丝网的铁丝,金属发出哗啦的声音,在小巷中回响。
京极夏彦你心里很清楚,绫辻,这是没用的。
京极夏彦老夫事先已经做好了充分的准备,否则是不会到这里来的,毕竟老夫的胆子很小。
绫辻眯起眼睛。
绫辻行人那个时候——在瀑布上面,你说了,与即将开始的仪式相比,以前的那些比试不过是揭幕式罢了,然后就从瀑布上跳下去了。
京极夏彦哈哈哈哈,跳下去之后老夫也冻得不轻啊,再怎么说也是第一次感受死亡。
京极的讥笑中没有一丝逞强的成分。
绫辻行人与京极夏彦。
这两个怪人的对决,原应在两月前,在瀑布之上便画上了句号。
成为绫辻行人的异能的目标的人,根本不可能存活才对。
绫辻缄默不语,只是盯着铁丝网对面的人。
他的眼里充满了真正的杀意。
他眼里那种金属质感的锋利杀意,能让人联想到精心磨砺的割头镰刀。
绫辻行人看来光是杀了你还不够。
绫辻压根没想隐藏自己的杀意,他的口中飘出丝丝冷气,将周围的空气全都冰冻了起来。
绫辻行人好,那我就陪你玩玩吧,妖术师,你设计的什么仪式,多少可以打发一下无聊的时间。
京极夏彦这样才对。
京极又笑了一声,然后像突然想起什么似的。
京极夏彦你的奋战关系着很多人的性命,加油吧。
如果不尽快抓住制造这个机关的人并阻止他,恐怕这个国家的杀人案会激增到其他国家的数百倍。
绫辻想起了自己曾说过的话。
他要揭穿京极的仪式,阻止他的阴谋,然后为他们的孽缘画上真正的句号。
这时,京极蓦地一扬眉,问道。
京极夏彦你知道什么是蛟吗?
绫辻行人蛟?
绫辻行人眯了眯眼。
京极夏彦最早的时候,他是栖息在吉备中之国的川岛河深潭中的大虬;有时他是《万叶集》十六卷中境部王诗歌中的蛟龙;有时它又是《魏志倭人传》中的蛟龙。它有各种各样的名字,各种各样的姿态,不过简单来说,它其实就是生活在水边的蛇或龙的化身,而它就是你的下一个对手。
绫辻行人蛇?
绫辻行人你是说,蛇要杀人?
绫辻行人的声音变得低沉了一些。
京极夏彦没错,很有趣吧?
京极夏彦下一个牺牲者会被井里爬出来的蛟吃掉,这就算是一个杀人预告吧,杀人侦探,你要怎么做呢?就算你再厉害也救不了被害人,因为蛟可是妖怪。
杀人预告……
被水井里爬出来的蛟吃掉。
绫辻行人果然是井啊。
绫辻闭上了眼睛。
绫辻行人也就是说,会有第三个人在那里接受你的指点了。
京极夏彦你猜呢?
绫辻行人邪魔歪道。
绫辻怒斥一声。
绫辻行人那我也送你一个预告吧,我下次杀你的时候,一定会更加仔细。
京极夏彦这可真是无与伦比的夸奖。
京极愉悦的笑道。
京极夏彦那么现在就请嘉宾来庆祝我们新游戏的开始吧,这是老夫送你的小小节目,你转身看看。
绫辻像触电一般回头看去。
只见小巷深处有一男一女,两道人影。
两人手里都握着手枪,手枪在微微颤抖。
“你……你就是……绫辻先生……吗?”
那个男人问道。
绫辻没有回答。
男人穿了一身西装,戴着眼镜,女人留着一头齐肩长发。这两人年龄看上去都在三十五到四十之间,并没有什么明显特征,只是两人左手的无名指上戴着成对的戒指——这是一对夫妻。
“洋介……我……我做不到……”
妻子颤巍巍的说,她用拿枪的那只手擦了擦夺眶而出的眼泪。
“别怕,律子,按照要求去做就行了。”
男人又哭又笑的应了一声,他的呼吸非常急促。
一对拿着手枪哭泣的夫妻。
绫辻行人观察着这两人,很快便得出一个结论。
他们不是为了射杀绫辻而来的。他们——
绫辻行人把枪放下。
绫辻低声道。
“一个陌生男人,帮我们付了……一个女儿的手术费。”
丈夫浑身颤抖,上下牙直打架。
“他还说我们如果按照他说的去做,就会帮我们把另一个女儿的手术费也付了。”
“洋介,我……我实在是太害怕了,还是……”
妻子闭上了眼睛,泪水不断滑落。
“律子,没什么好怕的,这都是为了我们的女儿,我们之前不是已经下定决心了吗?别再耽搁了。”
瑟瑟发抖的夫妻二人,在绫辻的面前——
将其手枪顶住了彼此的脑袋。
绫辻行人住手!
绫辻向前踏出一步喝道,他连犬齿都露了出来,眼中翻滚着从未有过的怒涛。
绫辻行人把枪放下,那个男人只是在玩弄你们的性命!
“我们知道。”
二人流着眼泪,一边哆嗦,一边微笑。
“可是对我们来说,这不是在玩……开始吧,律子。”
“神啊……嗯,你说的对……”
二人紧紧的闭上了眼睛。
绫辻行人住手!
绫辻大吼着冲了过去,向手枪伸出手,然而已经来不及了。
那对夫妻同时击穿了对方的头部。
深红的血液喷洒在小巷里。
小巷的墙壁上满是鲜艳的红色。
二人在枪火的冲击下,一左一右弹开,然后倒在地上。
小巷中只剩下绫辻长长的身影。
京极夏彦血是无果之花,因此才格外美丽——因爱而落的鲜红飞雪更是美丽非凡。
绫辻行人京极……你这个混蛋……
京极夏彦老夫是一个研究者,曾详细调查过你的异能。你的异能是无法将‘付了手术费的男人’定为杀人犯对吧?
绫辻用尽全力捶打铁丝网。
而前方的京极已经消失不见。
京极夏彦就是这种表情啊,绫辻……老夫就想看到你这样的表情,好好享受老夫的妖术吧,下次再见。
京极的声音不知从何处传来,在小巷中回响,然后渐渐消散。
独自留在原地的绫辻,低着头一动不动,他紧紧握着铁丝网,即使手掌出血也没有松开。
鲜红的血在小巷中慢慢流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