降香懒画峨眉春

我梦见小时候的除夕夜，爹爹自己弄的火药整出点烟火气，都让我兴奋不已，我们虽然穷，但是有志气，不偷不抢，至于烟花，我都得跑去街上看，大冬天的，棉絮的衣裳一点也不抵寒，我尝尝冻的手脚通红，所以冻疮一定是我的必备。可是我还是固执的站了许久，那是京城里富贵人家子弟放的，娘亲走出来，她也是衣裳单薄，其实她连棉絮的衣裳都没有，有的都拿来给我和爹爹了，我看见她搓搓手又哈哈气在手上，搓着我的脸说家里做了热腾腾的烧饼，然后拉着恋恋不舍的我回家。现在看来，其实倒不如盛祁南放得气派，可是看得再多也只是那么一瞬间罢了，我微微颤抖着，哪怕身上盖了许多层厚厚的被子却还是觉得冷，我醒来让荷娘多添置一些炭火可荷娘却说：“主子，还未入冬呢，这样怕是会熏着您，奴婢替您放个暖壶吧，暖暖脚也是好的。”我点点头，幽香殿冷清的空无一人。所有人都跑去给她庆祝生辰去了，比起我当年的阵仗有过之而无不及，其实王府的女人也如那烟花一样，再明丽也有凋谢的那一天。天空中依然轰隆隆的，荷娘又喂我一碗姜汤，其实我的身子一直都寒气很重，常常浑身发冷，但是出了一身虚汗。而入了府以后又喝了许久的凉药，最初我也以为那是坐胎药，不过还是寒了身，寒了心。

　　城楼佳人笑，月下独酌，不闻旧人泪。

　　我终究是在不安稳中睡去，却又早早醒来，我最近总是睡眠很少，大部分时间都是清醒着，再不像从前那般嗜睡了，水芙蓉开了又谢，谢了又开，我想，那池荷花定然也是一样的，初霁还是常常来陪我，盛祁南三番四次的阻挠也没能成功倒反引得初霁大哭，不过听闻他们约法三章，不许一来就不走，不许收我任何东西，不许随时就哭。那孩子倒是伶俐不少，长得也是精致好看，可这次来我却没有忍住我的咳嗽，初霁很是担忧地问我：“嫂嫂可是病了？哪里不舒服？要不要去喊御医来。”我却只说是风寒，不教她担心，但是我也怕露馅这风寒迟迟还未好，正常人皆回起疑心的吧，所以我不让她坐得离我太近，也以面纱示人，说是怕过了病气给她。我也很久没有出过王府了，却很想吃糖葫芦，我也已经很久没有很想吃过什么这次的想法却愈加强烈，荷娘说她可以去为我做，可是我说我就是想吃府外的，这些年我很少任性，偶尔任性荷娘也抵不住我，她只好去禀报盛祁南说我要吃，没想到盛祁南不但没有阻止她，还派了人保护她。我看着荷娘逐渐年迈的身子终是离开了殿里，也默默松了一口气，我拿出笔墨，将宣纸摊平，纵使我也知道我的字迹不是很好的，说来这，还是刚入府那几年连锦教我的，当时很是感激她，又羡慕这样一个才情女子，知书达礼，善解人意，都喜欢的。

　我还是头一次这样认真写信，从前在府中写家书的时候有些惫懒，还找识字宫女替我代写。说到情深处，连那宫女也一起哭起来。

　　我一定得在她回来之前写完，不然到时候看见了又是触景生情，我知道自己不久于世，也没有什么好担心的，唯独放心不下的就只有她和梁大哥，所以我快快地将他们的信一并写了，盛祁南…就不写了，我们已经行同路人，连锦忆之她们应该在我死后也能互相扶持吧，说不定她们其中一个人还能成为新的太子妃，至少，那都不会是我，也不必是我。我偷笑着将脸上的墨渍洗掉，外面那些侍卫看见我表情好生有趣，仿佛看到了我的邋遢模样，我跟他们关系也是极好的，所以便冲他们笑笑，然后将两封信一并放在了我的枕套底下，我知道我现在只能尽力瞒着，等到不行的时候就告诉她。

　　荷娘拿回来的糖葫芦真多，我还是头一次见到这般多串糖葫芦，看得我直淌口水，我迫不及待的撕开就吃倒是逗乐了荷娘她说：“王妃还是像小孩子一般。”我嗔怪地问她：“难道不好嘛？”她说：“自然都是好的，都是荷娘喜欢的那个王妃。”我眯起眼睛龇牙咧嘴的冲她笑，却觉得身体里似乎不太对，难受的紧，像是一股铁锈味冲上喉咙，我依然笑着狠狠压制住，然后又低下头大口大口吃，糖葫芦酸酸甜甜的，可是却压抑得我快掉下泪来。

　　到了下午，天空竟乌蒙蒙起来，黑云死命地压着天空，天空也喘不上来气了，下起大雨，轰隆隆的雷声，我竟不知道为何，冲了出去，荷娘看见连伞都没拿就跟着冲出来了。我倒是觉得自由畅快，竟在雨里一边笑一边转起圈来，任凭荷娘如何抱着我拖着我我也不肯回去，只是放声大笑着，我亦想冲掉我浑身的罪恶和鲜血，肮脏与不平等，甚至可以的话，抹去我所有的记忆，让我能好好的过完最后二月。最后我还是倒了下去，血也从嘴角流了下来，荷娘大惊失色，我却觉得视线模糊，竟不知道是雨水还是泪水。我听见她似乎在大声呼喊着门口的侍卫，或者什么别的，只是我听不见了，听不见了。

　　我还是发了烧，梁锋说我的情况越来越糟，也不能再受什么刺激惊吓，我反倒笑着问他：“我这样子，还有什么事经受不住的？”忆之来喂我喝药带着哭腔问我：“姐姐前些日子还那般好，怎么如今就……？”我说：“姐姐胡闹，非要在下雨的时候跑出去，风寒能好就怪了。”更何况我何时好过啊？她都是些哄骗我好起来的话，可我懂得，忆之是个好人，她只是希望我能好起来，她的关切是真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