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寂梨花，淡淡其华。
轻轻飘散，随风入画。
“我记得曾有人告诉过我……戏子，不得有情。”
——雾穗惊梦
帘幕升起，又是一出戏。
她身着青色长衫，自幕后缓缓走出，唇不点而红，发不染自香。
倒是有几分不入世俗之感。
梨园吵闹，却丝毫乱不了台上人的心神。
仍是那般从容，依照记忆中的流程完成着每一处表演。
————
她叫惊梦，雾穗惊梦。
自幼便跟随先生唱戏，如今算来，也有九年了。
先生名唤闻息，是一个对戏剧分外上心的人，从不允许戏中出现任何差错。
至于原因，却从未向他人提起过，就连她，也不曾知晓。
但也正因如此，他对自己的要求十分严格，对她亦是。
记忆中，先生总是一袭白袍，站在假山后，陪着她夜以继日的练习，时不时指点两三句。
九年来，平日里大致便是这般了。
虽然日日重复，她却并未感到枯燥。原因，或许她自己也不明白。
……
那一年，她第一次上台唱戏，同他一起。
一曲《霸王别姬》，让她看清了自己的心。
原来……她对先生，动了情。
“戏子，不得有情。”
犹记那时，先生的这句话，深深的烙进她的心里，怎么也无法忘却。
每当想起，心底总有种说不出的刺痛。
她从未对她说过一句喜欢，因为……戏子无情。
倘若有了情，便不可能留在他身边了。
从那以后，她经常练一场戏——《霸王别姬》
只有这样，才能让先生同她待的时间长一些。
————
一曲终。
记忆如潮水般涌来，泪水不知何时划过脸颊，滴落在衣领上，留下淡淡的痕迹。
台下人只当她在演戏，拍手叫好。
不再理会其他，谢幕过后，匆匆离去。
戏台下方，白袍分外显眼。
闻息站在原地，望着青衣女子逐渐模糊的背影，神情些许恍惚。
心里有一处，似乎被什么所触动。
“你动了情。”
身旁人斟酌许久，幽幽开口。
“小斯。”
闻息转身，注视着面前的蓝裙少女。
“师傅所说的话，师兄应该记得。”
米小斯面不改色的提醒道。
“自然不会忘。”
似乎想到了什么，男子眼中不知名的情绪一闪而过。
“我只是想说，如果你真的动了情，我替你完成。”
察觉到对方的转变，少女无奈摇头。
“不必了。”
未等她再说些什么，闻息转身离开。
“……”
米小斯没有过多挽留。
她知道，一旦是师兄决定的事情，谁也无法改变。
虽然不知道他会选什么，但……
希望他不会后悔。
————
“惊梦。”
踏进院内，看向刚刚平复好心情的惊梦，闻息神色复杂。
“先生?”
女子微微一愣。
记忆里，他从来没有主动叫过她。
“再练一遍《霸王别姬》。”
“……好。”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先生要求的，照做便是。
再次换上熟悉的戏服，华丽的长袍，红的……似火一般。
依旧是熟悉的故事，熟悉的流程，却又好像哪里不太一样了。
……
“咳……”
不同于过去。
那柄长剑，直直穿透了她的心。
殷红的鲜血流下，染在红衣上，好似一朵盛开着的花。
刺眼……
惊梦倒在地上，看着别过头的男子，唇角微勾。
早该想到的不是吗?
这场戏，从始至终，只有她一个人罢了。
爱过了，也累了，这样……也好啊……
落日的余晖洒下，照在女子的脸庞上，照亮了那双已经开始涣散的眼眸。
梨花瓣从树上飘落的时候，一双多情眸，终于合起，再也无法睁开。
闻息回头，眼角滴下一颗晶莹的泪珠，散入风中。
……
几日后——
——“听说京城死了个戏子。”
——“可不是嘛，那戏子唱的一首《霸王别姬》”
——“那可惜了……怎么死的?”
——“不过是信了个假霸王，做了回真虞姬罢了。”
不远处，蓝衣少女听着二人的谈话，手中茶盏应声而落。
他还是选了自己最不想看到的结果。
当年师傅也是如此。
师傅当初自知动情不可再入戏，将梨园传于师兄，连带着“戏子无情”的旨意一并传下，从此销声匿迹。
世人对此议论纷纷，却也不明。
只有她知道，师傅殉了情。
伸手接住飘落而下的梨花瓣，米小斯垂下眼帘。
都说戏子无情，方可入戏。
但戏子的一处情深又有谁看到了呢?
这世上，能逃过情之一字的，又有几人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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