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四格格的醋白吃了

秋怡走到跟前才发现四格格站在柱子后面，她知道这个女人对她充满敌意，所以想绕过去走后门，然而已经来不及，四格格早看见了她。

　　她先是肆无忌惮地打量了秋怡一番，阴阳怪气地对她说：“知道吗，这宅子他本来想送我的。”

　　秋怡无语，四格格见她不说话以为她胆怯了，越发来了情绪，“他最爱的女人始终是我，你不过是他拿来消遣的，玩腻了就该扔了。”

　　最后一句话戳到了秋怡的心，从一开始她就知道自己的身份，也没抱什么幻想，将来林少康会对她一辈子负责怎样的，但是这话你四格格凭什么说，你又算个什么东西......你连林家门都没进呢，她抬起头，直视着那双气焰嚣张的大眼睛，嘴角勾出一个嘲讽的笑：“您在我面前说这些是自贬身价，我只是他的姨太太，您跟我争个什么劲儿呢。”

　　说完故意学着五姨太的样子一扭一扭地走了，留下四格格站在原地气得说不出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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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少康和林少陵兄妹俩站落地窗后看着这一幕，相顾失笑，“她还真厉害，头回看见四格格吃瘪，”林少陵不由得鼓起掌来，“可惜听不见她说什么。”

　　窗外，四格格恨恨地把玫瑰花往地上一扔，用力踩了几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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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哎，你以后别老欺负人家，”少陵认真地对他说，“我说的是秋怡，她人挺好的。”

　　“谁欺负她了？”“我还不知道你，刚见面就让给人家当丫环使唤，真把自己当大少奶奶了。”林少陵嘟起嘴，后面那个指的自然是四格格，林少康明白，“知道你从小就烦她。”

　　“谁喜欢她呀，欠儿欠儿的，你也是，从小就跟在她后头。”

　　“我又不可能娶她。”林少康又点了一支烟。

　　“可人家怎么想你知道吗？”少陵不依不饶，林少康愣了，“我干嘛要知道！”

　　“哥，你老拿我当小孩，我看你才是小孩，”林少陵连连摇头，“不想娶人家，就别让人抱希望知道吗？”

　　“我跟她说过了，昨天我说......”

　　这时一阵香喷喷的味道从厨房传出来，少陵立刻食指大动，“懒得跟你讲，讲不清楚。”说完就跑进了厨房，片刻之后端了一盘热腾腾的面包出来，“真好吃，哥你尝一口？”

　　“看你才是小孩。”林少康笑道，这个妹子就喜欢吃刚出炉的点心蛋糕，十六岁了还是这样。

　　他的目光移到草坪上一张熟悉的面孔，眼珠滞了一下，那不是杜航吗？他又来干什么？

　　就在此时杜航也朝这边转过身，目光同林少康一碰便飞快地移开，然后抬起手，远远同少陵打了下招呼，便和同来的几个年轻男女各自找了座位，热烈交谈起来。

　　林少康牙缝里挤出几个字，“那是你男朋友？”

　　“我同学的表哥，雷蒙德教授的的高足，还写的一手好文章，是个才子呢，”林少陵白了大哥一眼，“你就知道往那方面想，思想太复杂。”

　　“谁思想复杂啊？”秋怡出现在他们身边，脸上笑着，心里却是打怵的，刚才她也看见了杜航，不知道他为什么会来，谁请的他，但是她知道这个时候留在林少康身边比较安全。

　　“当然是他了，”少陵娇憨地指着脸色不豫的林少康，“他居然说杜航是我男朋友，真是荒唐，来你尝尝这个。”

　　秋怡接过面包，心惊胆战地偷眼看向林少康，见他沉着个脸，心就又提了起来，林少康早察觉到那怯生生的小眼神，心想醋吃多了也没意思，何况当着这么多人......他突然发现此时他们站着的正是西客厅，两年前杜航就坐在这里喝茶，一墙之后的隔壁，他把秋怡......便有股邪火从丹田往上窜，他深深呼吸，免得让少陵看出他的失态，同时寻找话题，“晚上放电影，你们想看什么，出水芙蓉还是乱世佳人？”话是对林少陵说的，眼睛却直勾勾盯着自己的女人。

　　秋怡正提心吊胆，怕少陵又提到杜航，怕林少康又要发疯，忽然听见他问看电影的事，一颗心瞬间落回实处，“我想看乱......”话一出口才意识到好没礼貌，便不好意思地对少陵笑笑，“你说。”

　　“我都喜欢。”少陵只一心吃面包，反正两部电影都是她喜欢的，可是......大哥居然在她面前伸爪子摸秋怡的脸，还摸得一脸陶醉，秋怡都不好意思了他还在摸，“哥，你们要不要这样亲热啊。”她忍不住提出抗议，大哥一愣，秋怡立刻满脸通红地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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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哥，以后你结婚了，她会像五姨娘那样吗？还是六姨娘？”少陵吃完了面包，意犹未尽地舔舔嘴唇，眼神纯净。

　　六姨太和五姨太的命运正好相反，短暂的宠爱之后就是长久的冷淡，后来得了肺病，治好了，身子却坏了，整天在房里不死不活地熬，五姨太待她还好，各种补药不断地送去，只是医不了心病，但督军为什么突然就不喜欢六姨太了，其中原因谁也不知道。

　　“你别胡说。”林少康把刚点燃的雪茄往烟灰缸里一按，阴着脸走出西客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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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航和少陵其实很相配啊，秋怡想，都是善良的人，都对她好，可他们两个又是不可能的，林少陵是督军的女儿，她的婚姻必然是两个家族之间的联姻，由不得自己，杜航那种清贫寒士不会入督军的眼，想想女孩子的命运真是无奈，父亲送自己念书为的是提高身价，她林少陵又何尝不是？纵然她生在督军府，仍然不可能在婚姻上做出自己的选择。

草坪上林少陵和杜航一群人热烈地交谈着，秋怡看不出这两个人感情到了什么程度，只是觉得，少陵也好，杜航也好，他们两个二目相对的时候似乎缺了点什么，眼睛里缺了点光，那种无视一切，披荆斩棘，生命只为一个人燃烧的光。

还没到一年，这个男人的心就变了，不知他置身于衣香鬓影之间，还会不会想起为他思念成疾，香消玉殒的未婚妻？可见当初自己的想法并没有错，男人是善变的动物。

　　天色暗下来了，管家指挥着放电影的洋人服务生在地上支幕布，拉长长的电线，五姨太吩咐下人把椅子归拢到正对幕布的方向，因为下午吃了许多蛋糕，大家都不饿，秋怡让人在幕布两边设了长条桌，上面摆些三明治火腿水果等冷食，供人随时拿取。

　　四格格换了件霓虹色的连衣裙，头上同色发帽，这衣服黑皮肤穿上便是灾难，但她生得白，正是突出的纤细身材，又扬长避短，因为她的脖子短，大开领便可以掩盖这一点不足，她挽着林少康坐在正中，俨然半个主人，少陵要拉着秋怡一起坐过去，秋怡死活不肯，同五姨太她们一班人坐在后一排。

　　“你做得对，犯不上跟她一般见识。”八姨太低声对她说，她年纪最小，也念过中学，所以觉得和秋怡有共同话题，“你知道吗，她都成了全北平的笑话了。”

　　秋怡疑惑地看着她，好像在说，何出此言？

　　八姨太靠近了些，把林少康和四格格从前的事一桩桩一件件讲给她听，“就老七那个傻子，”她往七姨太边努了下嘴，“还做梦哪，大清都亡了，还一天到晚格格叫着，谁不知道她家穷的就快当裤子了。”说着掩口而笑，“你说可乐不可乐，当初少康说要跟她私奔，结果让大帅抓住一顿好打，不过啊，男人都是心狠，说撂下就撂下，看现在你们俩多好。”

　　八姨太天生没心没肺，一番话让秋怡听得啼笑皆非，又觉四格格可怜，原来如此，她看着前排一个靠在另一个肩膀上的脑袋，心想怪不得林少康晚上这么老实，亏她还一直以为背上的伤是四格格留下来的呢。

　　大屏幕上，浪子和千金在书房里相遇了，千金有青梅竹马的心上人，并且一厢情愿地认为心上人也在爱着她，高傲又无知的样子让人又可笑又可怜，就像四格格。

“要是太太在就不好说，”八姨太又开了口，“少爷最听太太话。”

“太太是个什么样的人？”秋怡好奇地问。

　　“搁在过去能当娘娘，”八姨太脸上浮现起少有的严肃，“心最善了，对谁都好，连三姨太那样的，也......”她眯起眼睛打量着秋怡，眼神陷入回忆，“不说话的时候跟你有点像，不过她是瓜子脸，你是鹅蛋脸，眼睛鼻子也不一样。倒是哪儿象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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怪不得林少康那会发烧时管自己叫妈，秋怡想，这孩子也怪可怜的，不过自己还不是一样，生病的时候也没有亲娘在身边，都是喝几副药挺过来，要不是自己生的好看，让父亲觉得有利可图，那几副药都可以省下了。

电影结束，四格格缠着林少康去大罗天游艺园，少陵拉着秋怡也要跟着，“我困了，”秋怡打了个哈欠，“你们去罢。”

她是真的不能奉陪，林少康的体力精力远超常人，她是常人。

不知道他们晚上玩到几点，早上她起床的时候，远远看见四格格和林少康，林少陵杜航两对在打羽毛球，查理在树荫下寻了个最佳位置，盘踞在那里观看，宝宝趴在它身边，小尾巴一摇一摇的，怡然自得的样子。

秋怡很羡慕他们的精力充沛。

　　五姨太在大客厅开了两个牌桌，牌打得热火朝天，秋怡坐在旁边看了半天也学不会，只捧着个水晶盘子吃杏脯。

“嗳，别光知道吃，帮我看看打哪一张。”五姨太用胳膊肘轻轻怼了她一下，秋怡把那十三张牌从头到尾看了一遍，感觉别的都很齐整，单单只多出一只幺鸡孤零零的，便指着它，“这个。”

结果给院长太太点了个大的，赢的输的都笑成一团。

“你要赔我！”五姨太笑得花枝乱颤。

“不怕她！”院长太太厚墩墩的手掌一扬，“我给你做主。”

秋怡也跟着笑，她头一回和这些贵妇人坐在一起，感觉自己是个大人了。

这时绣儿过来告诉她，有人打电话找林少康，说是姓......“你去叫少爷啊，找我干什么。”秋怡奇道，被五姨太在腰里掐了一把，亲昵地骂道：“傻丫头，你去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