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一轮圆月在黯淡的群星中绽放着光华。

夏日已过了大半，夜间有些微凉。但今夜无眠。

墨然本是想出来走走，驱散一些烦恼，却见许诺正在庭中独饮。

唉，同是天涯沦落人。

墨然·十五你，怎么在这独自喝酒？

许诺抬眼，见墨然款款走来。月光毫不吝啬的撒在她身上，本就是女子精致的面庞更显一分柔美，酒意晃了眼，仿若谪仙。

许诺我可是看花了眼，怎的瞧你今天有女人味了？

墨然·十五我看你是找打！

墨然一把夺过许诺手中的酒壶，正要从他身边经过时，他却一把拉住了她的手。

墨然有一瞬分神，立在原地不动。

就这样，他拉着她，她提着酒，两人仿佛两尊雕像，沐浴在月光中。

最终，还是墨然先退了一步，将手中的酒壶还给许诺。

许诺也将她拉到一旁的座位坐下，然后松开了她。

墨然·十五我说，酒这种东西，也算不上特别好喝吧。

许诺此言差矣，人饮酒并非为了口腹之欲。只是这酒，能使人得片刻忘忧。

许诺所谓醉生梦死，说的便是如此。

墨然·十五你都说了只有片刻忘忧。

墨然·十五那酒醒了呢？借酒浇愁愁更愁，酒又能让你逃避到什么时候？

许诺此言又差矣，我有的是钱，就算喝一辈子酒，也买得起。

墨然·十五你一辈子醉生梦死，活着还有何意义？

许诺此言还是差矣……（被打断）

墨然·十五你可是叫许诺，又不是错，不要老动不动就说什么“此言差矣”！

闻言，许诺迷蒙的双眼顿时变得清明。或许他其实没有醉，又或许，酒已经不能使他醉了。

连酒都无法拯救片刻的人，也不能用可悲来形容了。

墨然·十五你……怎么了？

许诺其实，我原本不叫许诺。

面对他的答非所问，墨然还没反应过来。

墨然·十五？

许诺（落寞）这个名字，是后来改的……

墨然·十五那你呢？本该叫什么？

许诺并未回答，只是将目光看向远方，眼神深邃，似乎陷入了回忆。

许诺我的母妃，是父皇曾经的贤妃娘娘，母妃小父皇十岁，父皇也很喜欢她。

墨然静静的倾听着，她明白，这时他只需要一个好的倾听者。

许诺因母妃身份低贱，所以她本是不能被封为妃子的。可父皇对母妃一见倾心，许下缘定三生的誓言。

许诺在母妃宫内无人之时，他们皆以夫妻相称。那时候，全宫的人都知道，母妃是最受宠的妃子。

许诺我出生后，大祭司说我将为王的誓言。父王也决心立我为太子。

许诺他为我取名为“一心”，许一心。便是将他的一颗心，许给了母妃……

许诺脸上看不出悲喜，他将这段往事，说得好如一个故事，与他无关的故事。

见他停下，墨然忍不住问。

墨然·十五那后来呢？

许诺后来，就如同那些话本子上老生常谈的故事一样。他喜欢上了别人……

许诺不过三年，仅仅三年的光阴，便让他厌倦了母妃。宫中从来不缺新人，他喜欢上了这个，又喜欢上了那个。

许诺开始的时候，母妃还能以帝王之爱，该博爱天下来安慰自己。

许诺但后来，一些妃子因嫉妒母妃曾经受宠，对她百般刁难。

许诺父皇明是知道的，可他为了新人笑，默许了那些对母妃的陷害，污蔑……

墨然·十五怎么会……

许诺母妃因此与父皇生了嫌隙，父皇却觉得，他曾付过真心的女人，该是理解他的。

许诺该理解他对旁人的喜欢，理解他对新鲜感的向往。

许诺他始终说，母妃是他最爱的女人，为什么不能体谅他。

许诺他更觉得，如果母妃爱他，难道不应该接受他对旁人的一时欢心吗？

墨然·十五（重重的放下酒杯）他不过就是仗着你母妃喜欢他，所以才那么有恃无恐。

墨然·十五呸，渣男！

许诺（笑道）哈哈哈，你这话若是被人知道，可是要被杀头的。

许诺不过，我喜欢！

墨然·十五那后来呢？

许诺再后来，母妃与父皇，因一个妃子而大吵一架。

许诺自此，母妃决意常伴青灯古佛，同父皇恩断义绝。

许诺并且，她将我的名字改为许诺，是讽刺他曾经许下的诺言。

许诺虽然我在朝中仍用着一以前的名字。但在外，我更喜欢许诺这个名字。

许诺这事令父皇震怒，下令软禁母妃，再不能踏出宫门半步。

许诺这道旨意，即便母妃病重，都没有收回。

许诺最后，母妃一个人病逝在宫中……

许诺得知母妃身死，父皇倒是破天荒的去看了母妃一眼，可人都死了，看与不看，还有什么意义……

墨然·十五你也是个可怜人。

听着他的故事，墨然不自觉的给自己倒了一杯酒。或许酒才是故事最好的佐料。

墨然·十五我本以为即使你再不济，也是高高在上的皇子。

墨然·十五却不想，还有这样悲伤的往事。

许诺（饮酒）哪有我这般落魄的皇子？无论是庙堂，还是江湖，都没有我的立足之地。

许诺当初大祭司的预言，更是令现任太子恨不得杀了我才好。

许诺现在嘛，倒也还好。入沈为质。总是为国家，尽了一分绵薄之力。

墨然·十五（生气）你怎么能这么说！

许诺（疑惑）嗯？

月光之下，一向玩世不恭的许诺竟露出孩童般天真的表情。

他可能没有料到，墨然会生气。

墨然·十五谁说你没有立足之地？你在我心里，顾忧心里，苏离公子心里，皆有一份立足之地！

墨然·十五不管你是皇子，还是什么，那都不重要。你是许诺，这才重要！

那天在自在林所说的话，墨然原封不动的还给了他。看着她坚定的眼神，许诺竟有些恍神。

墨然·十五我不准你放弃你自己。无论多难，都要活下去。因为，你对我们很重要。

许诺空洞的眼中，恢复一丝丝神采。墨然终于在他眼里，看到了昔日的自信。

许诺那你呢？

墨然·十五我？

许诺千云清那，可问出了什么？

墨然低下头，暗自叹了口气。自下午知道那些事，她整个人都是懵的。

她自小便幻想过父亲的样子，但如何都不敢想，自己的父亲却是王，还是他国的王。

墨然·十五他只知道，他保护我是因为我父亲的原因。至于其他的，也不知道。

许诺你是怎么想的？

墨然·十五我不知道……

墨然·十五紫炎魔身死的事，天下何人不知？我不信他不知道，可他，什么都没做。

墨然·十五所以，我这次想跟你去沈国，我想亲口问问他。

许诺（坚决）不行！

墨然·十五为什么？

许诺我此次去沈国，不知结果如何，我不能让你犯险！

许诺而且，和许国的公子在一起，你的父亲会怎么想？

许诺他会认为，你站在了许国那边，会让你们之间产生嫌隙。

墨然·十五（饮酒）你们皇室事儿还真不少，先不考虑自己在乎的人，反倒是考虑旁的东西，烦！

墨然·十五人难道不才是最重要的吗？

许诺皇室之中，恰恰相反。

墨然·十五我不懂。

许诺（笑）饮酒吧，莫要辜负了这等良辰美景。

是啊，这样的时候，似乎饮酒才是最好的选择。墨然似乎也被他带动了，一杯接着一杯喝了起来。

只是良辰美景，奈何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