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桐闻到了浓重的血腥味。有什么划过自己的脸，似是头发。
“小心！”只听虚廓大喝一声。
沈桐被一只手猛然抓住，硬生生甩了出去，砸在墙上沉闷地一声响。抬眼一片漆黑，只觉有股煞气直朝自己面部正冲过来。
歪头一躲，凄厉的风蹭过脸，勾出几道血痕，脖子上更是被划伤，渗出了几滴血珠来。脸旁的锁灵符文被震散开来，沈桐心中一惊，这一击威力可不小。
还没能歇口气，那煞气又迅速跟了过来，第二击可就比较难躲了。情势不妙沈桐自知是躲不过了，赶忙狼狈地扔出一张符纸，撑开一张屏障，硬是坚持住了半刻。眼看屏障就要裂开了，突然几张闪银光的刀片打着花飞过，煞气散了小半。
“没事吧，站的起来吧。” 是虚廓伸出手想扶起沈桐来。沈桐觉得十分丢人，不过这丢人也是没办法掩饰了。犹豫了半会，还是接住他的手，被拉扯着站了起来。
“谢了”
“不用，应该的。”虚廓十分爽快地答道，沈桐却觉得更尴尬了。
“待在我旁边，看好周围。”虚廓声音果断坚决，透着威严，这无疑是命令的语气。
“嗯，好”沈桐背对着虚廓，毫不犹豫地应道。
虚廓似乎很相信沈桐，调整好气息，闭上了眼睛，煞气有些分散，不过，能感受到主体部分，充满怨念。
“十九点方向。”
沈桐听见铁片迅速割开空气的尖锐气流声。细密锋利的刀片，被准确地送入了煞气中，压抑感瞬间消失不少。
“老大，挺准的啊。”尚武愉快地吹了声口哨。
“行了行了，可别废话了，这家人怎么这么晚还不回来，曜鹊，开灯。”虚廓瞄了瞄四周。
“灯坏了，感觉应该坏了很久了。”曜鹊反复摁了几下开关。
“嚯，看来这玩意很愤怒啊。”虚廓抬头看向天花板，正中间一块，开始只是鲜红，现在那泛着黑丝的暗红，正向四周弥漫开来。
“咚咚咚……咚咚咚咚”狂响个不停。天花板不停地震动着。
尚武又在空中画了一道金符，挥手把符纸击了上去，正贴在那血红印记的中央。
“咚咚咚咚咚咚……”似乎更狂躁了，那金色符纸很快便消失在了血红中。
“这东西，怨气很重啊。”尚武有些惊讶，同时也兴奋起来。又忙写了几道符，镇住天花板。
“我来吧。”曜鹊闭起眼，双手合十，舒张开时，凝聚着青色雾气，手指飞快地结印，在尚武的符纸上又加了一道阵法，声音这才消停下来。
“靠，镇住的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啊？这么厉害。”尚武望着天花板，很是不安。
“是个人头”
“都已腐烂见骨的，女人的头颅。”白芷面无表情道。
“呵，收工了，回去吧。”虚廓冷笑一声。
“这就回去了？”
“都搞清楚是什么了，当然回去啊。”
“走咯，收工咯”白芷十分开心。
“七局的规矩就是。晚上追鬼，白天看戏。走吧。”尚武挑挑眉，十分惬意。
“打不完的阴间官司，逃不掉的阳间孽债哟～”曜鹊拉长着调子，调笑着看了沈桐一眼。也跟着走了出去。
沈桐心中虽不解，但既然是局里的规矩，便只好跟着离开了屋子。那就好好等着白天看戏了，心中还微有些好奇。
“呼…好冷，越来越冷……”方岂裹着被子都瑟瑟发抖。瞥见旁边有个温度计，便拿出来量了量，只有9度，这傻鬼来了后，气温就越来越低了。夏天的薄被子根本挡不住这寒气啊，方岂忍不住又缩了缩。
“喂，你别乱动，忍着好好休息几天，就可以出院了。”正好是护士过来换药的时候。“你这里怎么这么冷啊。”小护士哆嗦道。
“不知道啊……”方岂不知怎么解释，“护士姐姐，你看那边，看到什么没有？”方岂指向傻鬼。
“什么也没有啊，你别吓我啊。”小护士有些害怕起来，总听说医院会有些坏事，自己不会还真遇到了吧。
“嗯，是什么也没有，吓你的。”方岂连忙赔个笑容，“看来别人看不见那东西，为什么偏偏我就能看见？莫非真有什么恩怨？”方岂其实有些焦躁，他觉得有什么东西就在眼前，却怎么也看不清，就像出门前总知道是忘带了东西，却怎么也不知究竟是忘了什么，总是出门了才记起来。
有什么东西即将到来，到那时候，一切云雾终将都会散开，真相会走到他的面前。
一阵晕眩感袭来，方岂感到自己身体变沉了，慢慢地陷进了梦中。
“郑屿，郑屿……”方岂恍惚中听见小孩欢快的声音。
“阿岂，你怎么来了？”名叫郑屿的孩子抬起了头。那孩子生的一副好样貌，似是玉石琢出来的般，整齐的发髻套在细腻的白玉发冠中。黑曜石般的眸子，微露出欣喜，迎向他话中的阿岂。
“师傅说我生来愚笨，不教也罢，赶我出来了。”
“胡说八道，八成是你偷溜出来了吧。”郑屿笑道。
“哼，不是，就是我生来愚笨，又不肯好好念书，哪像阿屿那般有天资，又肯下功夫。”叫阿岂的小孩冷哼了一声，撇过脸去。
“罢了罢了，你就别取笑我了，你今儿又要去哪里玩，我陪你不就是了嘛。”郑屿见他生闷气，连忙上前附和道。
“咱们今天出宫去。”小孩子变脸快的很，这下又立马来了兴致。
“怎么出去呢？”郑屿倒是愣了。
“呆子，跟着我就好了”小孩的语气煞是自信不疑。方岂只觉得隔了层雾气，始终看不清那阿岂的脸。
“宫外可好玩了，阿芸说宫墙的角落里有株梨花树，早些年说是不吉利就给移到角落去了，长的可大了呢，咱们爬上去，再绑根绳溜出宫肯定能行的。”郑屿一向对他的阿岂深信不疑，便跟着阿岂一起，一路小跑赶去梨树那里。
那梨树落得一地粉白，随风飘来，只淋得两人一身梨花雨。阿岂走过来帮郑屿掸了掸衣服头发，只忘了自己眼角还染着一片梨花，却忙着取笑郑屿，笑弯了腰。
“你脸上还沾着呢，还笑我……”郑屿觉得又好气又好笑，伸手帮他拂去了眼角的梨花瓣。对上了那浅珀色的眸子，直直看楞了神。他想起父皇杯中的美酒，也是这个颜色，但微微浑一点。那酒性烈，能辣到心里直呛出了眼泪。他的阿岂不一样。那眸子柔成了月光，清澈地映着梨树，也映着他的脸。他不知他早已情根深种，只知从此后月光再也不是冷白色的了，只告诉旁人是浅珀色的。取笑他也罢。
他的月光，他的阿岂，那就是浅珀色。
“有些高啊，你真能爬上去？”郑屿不放心的问道，心想着这摔下来可是不了得的事啊。
“你能吗？”阿岂反问道。
“我自然是可以的。”
“你可以，我怎么不可以了，我爬的肯定比你快，我先爬，你在下面跟着就是了。”只把话一掷，转身就搭上了树身。
阿岂又生气了。“唉，”郑屿无奈地直叹气，却又觉得气呼呼的阿岂也很是可爱，噗嗤笑了起来。
“傻笑什么，快跟上啊。”阿岂扭头喝道。
郑屿连忙跟了上去。
两人毕竟是小孩子，等爬上树时。已是累的不能动弹，只趴在树枝上晃悠着。
“阿岂，宫外有什么好玩的啊？”郑屿懒洋洋地问道。
“不知道，去了就知道了。”阿岂歪着脑袋，累的直喘气。
“看见三皇子和小侯爷了吗？”
“刚刚小侯爷来找三皇子玩耍，转眼两人就不见了。这又是溜去哪里了？”
“快找找，小侯爷生性顽劣，还总带上三皇子，可千万不能出什么事啊。”
一帮人在呼喊着，四处寻着二人的踪影。怎么也不会想道，这小侯爷竟拉上三皇子蹿上了树，还准备溜出宫。
二人憋着笑藏在梨花枝叶中，幸而这梨树长得枝叶茂盛，密密地遮住了二人的身子。
“你别笑，你一笑这树就抖，花散了一地，被她们发现了可就糟了。”郑屿克制住笑意，正色道。
“哈哈哈……我憋不住嘛……哈…唔”还未说完便被郑屿捂住嘴。“嘘…小声点。”郑屿指了指，有个嬷嬷正站在树下，可不能被发现了。
被捂的十分难受，用力把郑屿的手扒拉开来，颇为幽怨地瞪向郑屿。
郑屿忙赔了个笑脸，讨好的看向他。
聒噪的喊声和脚步声渐渐远了。“你长大了要干什么？”郑屿突兀问道。他只看着这蔚蓝的宫外的天空，觉得比起宫内，似乎是明媚许多。宫里和宫外自然是不一样的，他忽而想到，那现在和将来呢？会是什么样？他和阿岂呢？还在不在一起呢？
“去边疆，保家卫国”阿岂毫不犹豫地答道，他的父亲戎马一生，他不能白享这荣华，他们一族的荣耀不是侯爷之位，理应是他们不屈的战魂和铮铮铁骨。
“我也要去边疆。”郑屿闷闷地回应着。
“嗯，好，那就带你一起去！”阿岂没想太多，满口应下。
阿岂突然猛地推了下上方的树枝，梨花便簌簌地落了下来。花瓣和着枝叶漏出的几分光影，轻飘飘地叠住了郑屿的视线。只听得见阿岂的笑声透了过来。郑屿也跟着一起笑了，不管未来如何，他们都会在一起，真好。
那时的他只知鲜衣怒马方少年，理应是侠气义胆，笑对青山万重天。却不知人生只似风前絮，未等秋来双鬓白，雪满人间寥骨寒。
此生谁料，这人世苦短，只似凋花，只似烟火，只似秋蝉，不似皓月。
他不知他们这一生，竟会那样短暂。
“唔…没…想到……这辈子……这么短啊”方岂恍然中听见有人叹道。
风突然止了，梨花不再飘落，他看清了那名叫阿岂的小孩子的脸。
和他少时一模一样。
梦醒了，方岂睁开眼睛，只见窗子大开着，风卷起窗帘，空落落地吹着，那人却已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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