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溯——第六章

那声音扭曲而尖细，像是怨气极大的恶灵的嘶吼。魏无羡蹙了蹙眉，夷陵老祖？是在叫我么？可我……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坏事吗？

而在最后，魏无羡听见了他自己的声音。

那声音十分森然，半点不像从前那个肆意的世家子弟，“魏无羡，夷陵老祖，你一事无成，一败涂地，却如今，还要苟活在这世上吗？”

魏无羡心中突然涌出一股强烈的不甘。

我魏无羡，行得正坐得端，虽称不上品行高洁，但却绝对不会做伤天害理的事情！我为什么不能活着，谁敢阻拦我活着！

我不光要活着，我还要为江家复仇！我还要让温家，血债血偿！

他倏然全身爆发出一股强劲的力量，刹那间怨灵邪祟皆臣服于他强大的魂魄之力下，那些藤蔓也如被灼烧般退去，魏无羡强行挣脱了所有束缚，竟是感受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畅快。

夷陵老祖？好名字，自此之后，我魏无羡的称号，便唤做夷陵老祖了！

魏无羡倏然睁开了眼睛。

他眸光沉沉，似是还隐隐带着些妖异的红光，看得一旁的蓝忘机担忧不已，“魏婴，你……”

“我无碍了。”魏无羡低低的笑着，“蓝湛，我早就说了，这些怨气根本不能把我怎么样，是你杞人忧天了。”

他这副状态简直与诛杀温晁、温逐流时一模一样！

蓝忘机眉头紧紧蹙着，“魏婴，你现在杀伐太重，容易乱了心智，不如我为你奏一曲清心音吧？”

魏无羡的面色有些阴沉，挥开了他的手道，“你什么意思？你是觉得我会被区区怨气控制，迷失了自我吗？”

蓝忘机沉吟片刻。昏睡前魏无羡尚且还在插科打诨，清醒之后便变得这般阴沉，难道是那些怨气融入了他的身体，正在侵蚀他的神识？

蓝忘机顾不上许多，扶住他的肩膀，将从前魏无羡对他的误解一一否认，“我并非不相信你，但此道终究有损心性。我知你情非得已，但小心些总归不是坏事。”

“有损心性？”魏无羡眯了眯眼睛，“我心我主，我自有数，若不是用了你口中有损心性的方法，你我怕是早已沦为走尸。我魏无羡如何，不是任何东西可以左右的，你又知道什么。”

蓝忘机直直的望向他，“我知，你并非因为自大才会选择修习鬼道，而是因为，你将自己的金丹给了江澄。”

魏无羡的神情瞬间变得有些可怖。他一手捉住蓝忘机的衣领，狐疑的问道，“你是怎么知道的？是不是方才……你探出来了？”

蓝忘机涩然的点了点头。

魏无羡沉了口气，低声道，“蓝忘机，我不管你怎么看我，但这件事，绝对不要告诉江澄。”

蓝忘机反手握住他的那只手，“可他早晚会知道。”

魏无羡半分不退，“那晚知道一天是一天。”

蓝忘机道，“那可否听我一言，让我用清心音替你稳定心神？”

魏无羡眼神微眯，“你这是在威胁我？我说了，我不需……”他话音未落，面前的人竟然越靠越近，在自己的唇上吻了一下。

魏无羡的脑中一片空白。

他心中的暴戾突然被一种诡异的情绪代替，他也说不好那到底是震惊还是恍然大悟，是怀疑还是庆幸，他甚至一时忘了推开对方，由着蓝忘机娴熟的吻住他的唇瓣辗转碾磨，过了好一会才离开。

魏无羡一时不知道该从哪儿问起，但好在这一次蓝忘机不需要他先开口了。

“魏婴，我心悦你。”

魏无羡睁大了眼睛。

他方才的阴冷气势被错愕取代，徒劳的伸出手指指了指蓝忘机，又指了指自己，“你……蓝忘机，喜欢我，魏无羡？”

蓝忘机郑重的点了点头，“正是如此。”

魏无羡心道真是奇也怪哉，蓝湛竟然能这么理直气壮的把自己喜欢男人这件事说出来？但蓝家一向不许门中弟子说谎，所以他既然这么说，那便应该是真的。

魏无羡有些恍惚，但心中却不是十分反感，只是觉得有些怪异，仍是试探的问道，“你……你真的确定那是那种喜欢？不是我跟江澄之间的那种喜欢？”

蓝忘机复又握住那只手，“并非如此。我其实早有心思，只是一直未敢确认。你撩拨旁的姑娘，我心中愤愤，你受伤逞强，我心中担忧，我不想做你的朋友、兄弟，而是想与你做相守一生的道侣。”

从前这些话，他没有机会说出口。后来他们心意相通，那些话也自不必说，可现在，若是能让魏婴感受到些许的欢喜和安心，他多说些又有何妨。

魏无羡怔怔的望向他。

好一会，他还是抽出手来，挠了挠鼻子道，“可你叔父和兄长知道，怕不是会气死，更何况我现在没了金丹，怕是只能修鬼道了。”

“无妨。”蓝忘机答道，“你不必挂心，你应不应我都好，我只想你好好的。只是你须得听我一句，此法是下下策，虽能住你达成所愿，却也会侵蚀你的意识，所以，让我陪你，好么？”

魏无羡静默下来。

蓝忘机那般淡然雅正的人，竟会这般柔声哄劝自己，似乎再将他推开，倒显得自己太过冷酷无情了。

他终究回避了蓝忘机的“心悦”，只避重就轻的的应道，“……如此，便有劳蓝二公子了。”

蓝忘机见他答应，心中巨石陡然放下，不出片刻却又泛起一丝酸涩。

原来那时魏婴表面上看着不近人情，却只要自己的语气稍微好一些，他便也能听进去。

蓝忘机那时气他胡来，非要弃了正道修习鬼道，将自己弄成那副森然模样，甚至听不进去一句劝告的话。

可若是他早知魏婴失了金丹受尽苦楚，又怎会那般疾言厉色。

说到底少年时总是固执，不懂得正视自己的心意，才会与心上人一次又一次的错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