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愿者上钩

此间有风吹过，搅乱了一地细碎的光影，枝叶相交间隐隐约约可以望见小少年执竿垂钓的背影。

小少年身着一领湖水色春衫，腰背挺得直直地，小脸上满是肃然，仿佛在进行什么庄严肃穆的仪式。

走近去瞧，却发现小少年耳根通红，无声地显露了他此刻如一地纷乱碎影般难宁的心绪……

一阵阵清风拂面，蜻蜓有一下没一下地点着湖面，湖水痒得皱起一圈圈波纹。

脑海中忽然又浮现出昨日的残梦，一遍遍不厌其烦地重复着，他不由自主地抓紧了手中的竹竿……

昨晚在梦中，他看见哥哥身穿喜服，低眉浅笑间向他看来，轻轻一声“阿瑶”，便让他方寸大乱……

“哥哥……要……娶妻……？”

梦中的他嗓音沙哑，难听得紧。

哥哥却笑了，走过来俯身点一点他的额头，白皙的脸颊染上飞红，“浑说什么？今日不是你我结道的日子吗？”

“结、结道？！”他错愕不已，而后便心如擂鼓，狂喜漫过心尖……

哥哥没再说话，只轻轻携了他的手走至桌边，含笑指向桌子上那一纸红如枫叶的婚书……

“愿与君再饮长欢酒，同醉此生……”哥哥的面容渐渐模糊，声音却越发清晰起来，让他心魂震颤……

结道……林宸……和孟瑶……

小少年垂眸，唇角不由自主地勾起，伸手轻轻捂住心口，仿佛这样就能藏住那份隐秘渺茫的心事一般……

正想着，那人就来了。

“阿瑶，回家吃饭了……”

那人身穿粗布短褐，手捧粗瓷碗，就这样笑容晏晏地看着他……

分明满身都是烟尘，却卓卓如皎月。

于旁人，只可远观……

于被偏爱的他，可远观，亦可……

“哥、哥哥！”

小少年没再敢想下去，大惊下慌乱起身，手里抓着竹竿茫然不知所措，愣愣地立在原地。

“怎么了，阿瑶？”

“我、我没事儿！”

大概谁也不会想到，未来声名赫赫的敛芳尊，在年少时也是个面对心上人就结巴的纯情小少年。

林宸被他这副如临大敌的模样逗笑了，“阿瑶这是在做什么？需要哥哥回避吗？”

“不、不用！”小少年举起手中的竹竿，默默地递到他的手中，“阿瑶方才只是在钓鱼……”

然后顺带想了一想他……

小少年十分心虚地咬重了“只是”二字。

林宸浅浅地笑，揉了揉小少年的鬓角，这才接过他手中的竹竿，将粗瓷碗递了过去，“喝些水吧……”

“嗯……”孟瑶抿抿唇角，飞快地接过碗，仰头将水“吨吨吨”地喝了个干净。

刚喝完，就听眼前人说：“阿瑶怎么想起拿没钩的鱼竿来钓鱼了？”

空灵的嗓音里难掩戏谑。

“噗——咳咳咳咳咳……！”小少年再次被人吓了个够呛。

林宸忙俯身给人顺气，心里却还不忘“长兄如父”的责任，“阿瑶的小秘密，哥哥不问，但如果是遇到了什么烦心事，可以同哥哥讲，莫要一个人憋在心里，好不好？”

哥哥一直都是这么温柔的样子，仿佛无论他做什么，他都不会生气……

小少年只觉得眼睛干涩，忙低头说道：“阿、阿瑶只是想看看，书中写的‘愿者上钩’是不是真的……”

“好好好……”小少年的小倔强惹得林宸一阵失笑，忙给人顺毛，“那，阿瑶可是想吃鱼了？”

“嗯！”孟瑶胡乱应下，一心只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偷偷摸摸想哥哥就算了，结果还被人逮个正着……

太丢人了！

听了这话，林宸便起身走到岸边，也不换竿儿，只扬手轻轻一甩，作出一副要等鱼自动上钩的样子。

小少年捂脸，慢吞吞地移到哥哥身边，嗫嚅一句：“哥哥……鱼竿没钩呀……”

林宸回头看他，眨了眨眼，伸出食指抵在唇边，示意他噤声。

孟瑶只得把话咽下去，继而小心翼翼地往林宸身边蹭了几步。

忽然，水面惊起一层层波澜，漾起水花，数只胖乎乎的鱼从湖底钻了上来，飞快地围着垂在水面上的渔线绕圈圈……

“哥哥！”孟瑶惊呼一声，拽了拽林宸的袖子，一双眼睛瞪得圆溜溜的。

林宸面不改色，依旧轻轻浅浅地笑，随即俯身伸出两指极迅速地掐住了其中一条鱼的鱼鳃，将它从水里拽了上来，而后退了几步，离孟瑶远了些，“莫要过来，仔细鱼把水甩到你身上。”

孟瑶惊地合不住嘴，愣愣地看着他，“哥哥，你怎么做到的！”

林宸眨眨眼，模样甚是无辜，“就这样啊？”

“就、就这样？”孟瑶心情复杂。

连鱼都这么亲近哥哥，更别提人了……

可是，他只想独占哥哥……

身心都独占的那种……

林宸见自己的小阿弟傻乎乎的，不禁有些好笑，于是拾起鱼竿递了过去：“可要试试？”

孟瑶接过竿，略点一点头，开始静静地等待着……

一柱香过去了，水面无波无澜，连鱼吐的泡泡都没有瞧见……

“哥哥……”小少年低声轻唤，委屈地不得了

“无妨……”

林宸轻笑一声，揉了揉他的鬓角，把鱼轻轻地放进湖边浸在水里的竹篓中，继而将小少年抱起来放在树下的石桌上，而后蹲下身仰头看他，伸手拉住鱼竿上的细线，嗓音徐徐……

“愿者上钩了，快收线了小阿瑶……”

小少年的耳根通红，心尖儿颤了两颤，垂眸望进他一双明亮的眼睛。

干净得不染纤尘，温柔而清澈。

“哥哥……”

“嗯？”

“既然上了钩，那就要和阿瑶一起回家哦。”

他浅笑，“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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