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报纸报亭

　　高丈的楼厦相拥相挤，苏逸清从学校准备回来过寒冬。假期就给了一个周，学校还真是小气，不过，这也耐不住他终于回家的心情。

　　天上悠悠荡起来了雪花，一朵朵落在天桥的黑色钢架子上，好像能听见雪落下滋滋的声音，上面一层的架子盖满了雪被。也只有桥梁下背对了天的钢面看得出是黑漆刮过的。

　　还有一朵淘气的雪花避开了钢架，小心地插在苏逸清戴着的灰白色羊绒帽的孔隙里，也许是被融化了，也许与同样的灰白颜色融为一体。躲哪儿去了？瞧不着。

　　天桥上亦是暴露在雪花晶莹的幽静中，横架公路两边，孤零零的，看似无助。我在地铁口扶梯那儿正要下去进站，苏逸清这才走到桥中间被我看见。

　　我试着招手喊他，他像个憨子一样，傻傻地把两只手互相抄进衣袖里，若无其事。我不方便喊大声，一是喉咙实在不能喊得再大了，还有一点可能是我并不想因为我的呼喊而破碎了城市的这份宁静。

　　我抬动了正要踮上扶梯的脚尖，扭过头，牵着行轻巧的李箱轻轻朝他迈去。

　　上天桥的石阶太高，楼梯不得不围成一环一环的圈，我抱着行李箱一脚踏着一阶，转着一圈又一圈向上走去，到了天桥台上。苏逸清总算发现了我，这才把手抽出来向我打招呼，我从行李箱的把手那儿也脱出一只手回应他。

　　苏逸清和我并排在天桥台的护栏上，手上都戴着抵御寒风的手套，垂在栏杆上的指甲尖指向下面缓缓驶过的车辆，两只手就在雪花飘落间摇摇欲坠。

　　眼睛望着这条黑压压的公路一直延伸到尽头，笔直没有蜿蜒。

　　苏逸清说：“繁密的城市里，就只有这儿能看到天边是没有高楼遮挡的呐！”

　　我赞许地点点头，却实在天边的云朵要更美一些，或是更完整一些、飘飘更悠悠一些。

　　望着望着天边不断地溜出一辆辆轿车、卡车、打着“空车”的出租车缓缓驶来，过一会儿，它们一下下又从脚下的公路嗖嗖穿到天桥后面去。

　　呼呼的寒风在耳廓周边徘徊，没感觉到冷。直到有些察觉前面的车子好像不知何时早点起了暖色调车灯。然后漫天雪花沉弥在昏昏沉沉的黑色中，这个世界，真冷！

　　苏逸清摆弄开袖口看了看手表：“是挺晚了，该走了。”

　　我们把手套从栏杆上撒开，手掌却已经知觉麻木，迈出第一步才发现脚其实也已经动弹不得了。

　　苏逸清摔了一跤迎来旁边人的嘀咕，很是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谈话声很轻，加上呼嗖嗖的寒风，则愈是不清晰。

　　这些不露脸的人们好像试图用棉口罩遮蔽所行的罪恶，而上方暴露的眼神却能猜透到——那究竟是什么样的丑笑！

　　他艰难地爬起，脚实在麻得不行，麻痛使他差点没哭吼出来，随后可能会迎起更多的指笑甚至遭部分不愿一丁点喧吵就破坏城市安谧的人噍骂。

　　庆幸的是——还好他嗓子已经干了一天了，怎么也吼不大声。天桥两道，缘边的彩灯也随着夜幕的时间点，一排排从苏逸清上桥那端逐步递来绚光。

　　看着他这么难堪，作为朋友的我也不应该在灯光下让他成为万众瞩目的指骂对象吧。

　　我动了一下脚发现已经不是那么疼，苏逸清却仍是痛得喊不出妈来。我过去出手拉他，他递给我左手然后才把右手伸过来握住我的手腕。

　　刚刚飘上去的一层雪晶因为羽绒服的滑面落下去，我把他的手臂绕过我的脖子然后担在肩膀上。比起桥架子上的雪被，他更是沉了些，看着这层雪倒是轻柔的像棉花。

　　苏逸清帮我提着行李箱，我扛着他缓缓走下石阶。一圈又一圈，一环一环，一步要带两只脚，比上来的时候还慢了许多。

　　还没下去就急了，还好后面没有其他行人或是推骂的人。

　　从这里可以看到——石阶下面的路边有许多摆摊贩，商品最多的当属春联、福帖。挨着石阶梯的正下面是个小摊，炉灶上的一口铝锅里煮熟了玉米。

　　升腾的热气一下就浮在脸上，暖暖的，香香的。我摸了摸口兜企图清点那剩余的零钱，然后买棒玉米啃着吃。

　　手指摸索到有一枚五角，一枚较大的一块钱的硬币。这很显然不够，剩下的钱还要去坐地铁，我偷偷在心里摇了摇头表示无奈，继续朝台阶下走去。

　　苏逸清被我扛着开始开口：“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我没搭理他，同时向玉米摊雾气腾腾的那个方向瞟了个眼。

　　路灯下照耀下的雾气颇有颜色，亮闪着星光，星星点点，不揉一下眼睛还真以为是个浩海星空。

　　透过热雾后面好像出现一个奇怪的黑盒子，看不清楚那到底是什么，就没大注意。便把眼睛转向了苏逸清。

　　他开始讲起了捏着的一份手稿，我没打断，暗细听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