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想家

蓝景仪走后，魏无羡陷入了沉思，观音庙里江澄对自己说的话，他不是没有想过，当年为了温氏姐弟，他与江澄演了一出戏，世人都道二人决裂，只有他们自己知道，对方在心中的位置。当年他剖丹给江澄，虽说是还了江家的养育之恩，但还不了的是情，云梦双杰不仅是江澄心中的痛，更是魏无羡对于诺言无法兑现的痛。

观音庙里，江澄为救他而受伤，对着他的咆哮像是在质问，却更像是在忏悔和诉说，而魏无羡呢，他明知道江澄所想，却不敢面对，说到底，他还是有愧，无论什么原因，他当年的所作所为确实欠考虑，他欠江家的远比江澄欠他的多，他害怕回去面对，所以才偷偷溜走。

但是正如他自己所言，只要都活在世上，就不可能不相见，不可能不面对，而且，他是真的很想莲花坞，很想江叔叔，很想师姐了。十六年了，魏无羡连柱香都没有上过，他过不了自己这一关，就快到清明了，他想回去，不管以后和江澄会如何，他觉得自己必须回去，给江家，给自己一个交待。

想到这里，他再也坐不住了，抓起陈情就出了静室，直奔松风水月而去。

蓝忘机正在松风水月正厅里批阅公文，最近他日夜忙碌，就是为了尽快完成手上的工作，好有时间与魏婴独处一下，可是蓝氏的内务加上的接任前的准备，实在是太多太多繁琐，兄长一直未出关，他明白兄长心中的苦，这么多年来，自己一直为了找魏婴，或四处夜猎，或静室独处，每每总是兄长来找自己聊天，关心近况，自己却从未去关心过兄长。

兄长看上去和煦温暖、平易近人，但蓝忘机知道，兄长其实并不是一个容易与人交心的人。

一直以来，兄长与聂明玦以兄弟相称，聂明玦为人豪爽、仗义，敢做敢言，君子坦荡荡，侠义之心与兄长甚为投契，蓝曦臣对聂明玦更多的是对他的尊敬，把他当兄长一样对待。

而金光瑶于兄长来说是不一样的，他们有相同的爱好，共同的话题，金光瑶对兄长很是尊敬，把他说过的话，做过的事记在心中，事无巨细。一杯茶，一抹香，他总是能投其所好，为兄长安排好所有的一切，即使做了仙督以后，每每兄长去金陵台，也总是由他亲自安排，这一点蓝忘机自愧不如，他想了想，自己对于兄长的喜好的了解，恐不及金光瑶的一半，所以兄长对金光瑶的感情也是极其深厚的，情逾手足。

每每有清淡会，他二人总是形影不离，金光瑶对于蓝曦臣提出的意见也总是如数采纳，两人一起弹琴、弈棋、品书弄画，好不惬意，兄长对金光瑶是兄弟之情、知己之意，又或者是……，看到蓝曦臣现在的样子，蓝忘机觉得就像看到了十六年前的自己，甚于自己的是蓝曦臣的眼中多了不解与绝望。蓝忘机不知道兄长的想法，他也不愿去做过多的猜想，兄长想静就让他静一下吧，相信他会想清楚的，兄长比他通透得多，这个蓝忘机是确定的。所以无论现在怎么忙，他也不会在这个时候去打扰兄长的清修。

正想着，魏无羡突然就如从天而降般，奔进了松风水月，连一向淡定的蓝忘机都被吓了一跳，饶是一向面无表情，蓝忘机很快镇定下来，这才看到魏无羡因奔跑而涨红的脸，心中又是一紧，赶紧问到“魏婴，怎么了？”

“蓝湛，我有事要和你商量。”魏无羡喘着气说到。

“好，你说，别急。”蓝忘机的心都快提到嗓子眼了。

“蓝湛，我想回云梦，我要去莲花坞。”

“嗯？”

“蓝湛，你没听清吗？”

“不是，你说你想回莲花坞。”

“是呀。”

“好，你想什么时候回去？”

“啊？”

“你想什么时候回去？”蓝忘机又问了一遍。

“我，我……”魏无羡刚刚还火急火燎的，这会反而说不出话了。

“怎么了？”蓝忘机不解地问。

“你不问我为什么回去？怎么回去？”魏无羡反问到。

“为何要问？”

魏无羡被问倒了，他来的时候就想，如果蓝忘机问他，他就可以和他说说他心中的想法和顾虑了，谁知道蓝忘机什么都没问，他反而不知道该怎么接了，难道这些问题只有他想到？以他现在的身份回到莲花坞难道不是问题吗？

蓝忘机似乎看出了魏无羡的顾虑，摇摇头道“魏婴，你这么聪慧的一个人，怎么就看不懂人心呢？”这句话蓝忘机说出来却有着两重意思，可惜魏无羡听不出来。

“你是说江澄他，他会同意我回去？”魏无羡这一开口，蓝忘机的心又沉重了，他果然是听不出来的。

“是”蓝忘机皱着眉说，他清楚江澄是想魏无羡回去的，魏无羡也是真的想回去的，但他不确定江澄会不会留他，而魏无羡会不会就这样离开云深不知处，离开他，毕竟他们曾是云梦双杰。

“你真的这样认为，我可没那么乐观，我觉得江澄现在一定还在气我恼我，恨不得用紫电抽我。”魏无羡觉得还是他比较了解江澄，那小子会这么干脆地原谅他，绝对不可能，光想起紫电来，魏无羡的后背就开始疼了。

“那你为什么要回去？”蓝忘机还是问了。

“因为马上到清明节了。”想起江叔叔和师姐，魏无羡的声音又哽咽了。

蓝忘机的心微微一痛，他知道魏无羡对江氏父母的感情和愧疚，他不愿他背着这个包袱。

“我先修书一封，送去莲花坞，等江宗主确认后，再陪你回去。”

“不用不用，蓝湛，你已经够忙的了，就不用麻烦了，我，我自己回去，你帮我传个信就行，我怕我突然回去会吓着江澄。”魏无羡挠挠后脑道。

“无事，我陪你。”蓝忘机的语气不容置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