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三宝又开始了折磨步枪，
一支拆开的八一杠步枪，
许三宝很快将零件还原成待击状态。
她瞄准草原上遥远的一个点。
老魏从外边进来，
回到牌桌前说：
老魏“她没事，在玩枪呢。”
老马跳起来就要往外冲：
老马“枪？枪都扛出来了还说没事！”
还没起来就被薛林和李梦拉住。
李梦“班长你知道的，这儿搜罗遍了也没一发子弹，要整事不如给她根杠呢。”
老马急了：
老马“整事，你们是怕她整事？你们给我摸着良心说，那是个整事的人？”
老马是在发火，
那几个虽不至摸着良心，
也都有些垂头丧气。
老魏“那倒不是。其实这人挺好的。”
薛林“主要是和咱们不大一样。”
李梦“主要是少根筋。”
老马又瞪过去：
老马“我看你多了几根不该多的筋！”
在老马的人生尺度中这绝对叫做骂人，
李梦也知道，
悻悻挠头不语。
薛林打圆场：
薛林“不整事就没担心了。班长你消消火。”
老马“我呸你！你们不管她的心情吗？她实在，离家又远，到这地方，什么委屈都结结实实自己吞了！你们这几个，你们就好意思？要我才懒得管你们那狗窝呢，人家天天给你们操心费力的。”
老魏立刻就悟了：
老魏“是啊是啊。”
转身又跑了出去看。
李梦接茬说着：
李梦“可她一个人搅得咱们鸡犬不宁呀。就说班长你吧，跟我们红过脸吗？为了她，你这几天跟我们发多少火了？”
老马犯了会儿犹豫，
他一直以为自己是身在局外的，
到了也是深受影响的一位。
老马盯着李梦：
老马“忽然想起你大作家常说的话来：多数人掌握的不一定是真理。”
李梦居然点了点头：
李梦“很可能她掌握的是真理，可也说不定是虚荣。”
老马“在你手上是真理，到人那就成了虚荣？”
老马不高兴了，
老马“你那小说就打算这么写啊？也行吧，可你啥时候写出来啊？你撕掉的稿纸也得有十几摞了吧？题目到底有没有啊？”
老马“薛林你别乐，你最近又搜罗到几只羊啊？靠着这羊你又跟牧民小姑娘搭了几句话呀？你没把人家群里的羊给拉过去请功吧？……”
许三宝也是个姑娘，并且是并不多见的漂亮姑娘，可再漂亮也抵不过她出现在军队里的“不合时宜”，因为这“不合时宜”连史今都无法心安理得地袒护她。
也就不怪高城，伍六一，以及薛林，李梦，老魏等人无法喜欢上她了。
这会儿老魏又转回来：
老魏“没事，她是在练瞄准。”
许三宝仍在草原上练瞄准，
这回是换到了那处山丘上，
对着地平线在练卧式射击。
老马没精打采地上来。
他闷闷地看了会儿，
看许三宝也看她的目标，
这地方荒得让他的目光没有焦点。
老马“你在干什么？”
老马问道。
许三宝“报告班长，我练习射击姿势。”
老马“姿势很对，比我标准。”
许三宝“可我就是跑靶。”
老马苦笑：
老马“那是打得太少。枪法是拿子弹喂出来的，你要换个像样点的连队，一匣匣子弹喂着，你早成神枪手了。”
许三宝笑得一脸真诚：
许三宝“那不会。”
她继续瞄。
如果许三宝现在不瞄准的话，
她会注意到老马现在的神情不同平常，
有点像伍六一，
像史今，
像个常年在战斗部队锤打着的军人。
老马没看许三宝，而是看着远方：
老马“你是对的，我很想维护原则，可我先得维护团结，有时候这是个痛苦。……许三宝，你别瞄了，我实话跟你说，咱们五班配了枪，可不发子弹，这枪到报废也许放不上一枪，跟别人比起来，咱们这个班就是空心的，你得明白。”
许三宝卸下弹匣看了看里边的空空洞洞，
又装上。
许三宝“连长说，当兵的别想手上的枪管不管用，只要想到用的时候能不能用好它。”
老马有些狼狈地看着许三宝：
老马“哪个连长？”
许三宝“新兵连。”
老马苦笑：
老马“七连长高城？他当然能这么说。他可是三五三营连一级最有前途的军官。”
老马“……我这么说也许不大对？”
许三宝“哦。”
许三宝的“哦”不表示态度，
表示没听懂。
老马继续苦笑：
老马“跟你讲个故事。狗栏里关了五条狗，四条狗沿着顺时针方向跑圈，一条狗沿着逆时针方向跑圈。后来顺着跑的四条都有了人家，逆着跑的那条被宰了吃肉，因为逆着跑那条不合群养不熟，四条狗……甭管怎么说，它们的价值也是一条狗乘以四——你听明白了吗？”
许三宝“哦？”
许三宝这回的“哦”表示疑惑。
老马耐着性子：
老马“我给你分析，有时候你也许觉得自己做得对，别人都是错的，但不要太相信自己对，要想大多数人做的才是对的，明白？”
许三宝不明白：
许三宝“可是……我不觉得顺着逆着就是对错呀。”
老马气得直挥手：
老马“就这么个众人皆醉得过且过的理，还要我磨破嘴皮子吗？”
许三宝“哦。”
这回的“哦”表示听见，
但继续疑惑，
而且还要深思。
老马接着启发：
老马“也许对也许错，可我是为你好。你想想总没错。”
他决定走，
并且带着一种“我终于把所有事说通了”的表情。
许三宝突然站起来了：
许三宝“班长我明白了！”
老马满脸期许地回过头，
许三宝站在岗顶上，
带着金黄色浅浅绒毛的脸上闪着明亮的笑容，逆着阳光也能看见一脸恍然大悟的神情。
许三宝“我就是那条逆着跑的狗吧？”
老马“……”
也许是气的，
也许是背的，
老马一脚踢到块石头，
险没滚下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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